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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娜來了。
我和老婆江秋瑩接的,找關係在省醫眼研所給她女兒加了特需的專家號,專家說,目前病情還算穩定,但還是建議再注射三次雷珠丹抗。
秋瑩直接去幫着繳了費,又陪着妞妞去注射了第一針。
飯局安排在我們家,我還把同在江城工作的一群和我一樣的學渣叫過來「陪客」。
毛娜感慨萬千:大學畢業後,她從冀南師院畢業,因為沒有關係,進不了縣城的中學,就來到安南八中,和學校一個男老師結了婚,女兒三歲的時候老公到省師範大學晉修,不知道怎麼的就和縣一中一個女老師好上了。
男老師和毛娜離了婚不久,女兒妞妞查出來左眼眼底出血,跑北京去上海,花了很多錢,早先打一針雷珠丹抗,算上手術費一次就得一萬三千多元!這些年好不容易才算穩定了。可娘倆的日子也在求醫的過程中破破爛爛。
以前看病掛不上號,她們娘倆來一次就得請假至少三五天,這次比較順利,她們還有足夠的時間揮霍,我和秋瑩極力挽留她們娘倆住兩天再走。
沒想到,對我們感激萬分的毛娜又爆出一個大瓜。
當年高中畢業,我們家秋瑩和高加壯、毛娜都考上了冀南師範學院,但毛娜的通知書被我們的班主任賈懷仁扣下來,給了他女兒賈柳。
那個時候沒有什麼人臉識別,很多程序都是人工覆核,只要有關係,操作空間還是很大的。
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但瞞不過毛娜和高加壯,因為大學裡他們和改名「江秋瑩」的賈柳是一個班的!
還有就是,高加壯的叔叔是派出所的戶籍警,高加壯牽線給賈柳補的假戶籍手續。
當年,以為自己高考失敗的秋瑩隻身去南方打工,恰好碰到了已經是「線長」的我,同鄉、同學讓我們最終走到了一起。後來,我們共同註冊了盛世輝煌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踩着短視頻的風口做直播、拍短劇,再大的不敢說,在江城的業內,前三名的公司里還是有我們的。
賈懷仁、高加壯,真是一對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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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壯打電話來了。
「老胡,你可真是扮豬吃老虎,最低調的奢華啊!」他的嗓門很大,也沒有了以往位者的居高臨下,「一直都以為你在工地上搬磚、在工廠打螺絲呢,沒想到你現在都成了老總了!你們那個《至暗時刻的一盞燈》拍得太好了,我老婆最愛看了!
我光看着主角面熟,怎麼也沒有想到是我們的班花江秋瑩演的!咱們都四十好幾了,你要說秋瑩三十剛出頭我都相信,還像當年一樣漂亮啊!我就不明白,那好白菜怎麼就讓你給拱了!」
我真想懟他一句!還不是拜你和賈懷仁所賜!
他誇張又刻意地拉近我們的心理距離,話鋒一轉,終於轉到了正題上:「啥時候有空從省城來咱們冀南『視察』唄,讓我做東,表示一下宛如滔滔江水的思念之情……另外,還有個小事,我家小子出國做研究,要交50萬保證金,你那兒幫我攢十五六萬不太為難吧?」
他在電話里喋喋不休,我不答應就不放電話地執着。
我說:「過段時間我和秋瑩去看毛娜,到時候咱們見面聊吧!」他才意猶未盡地提醒:「行,到時候我帶上兩瓶珍藏的安南大曲……你把錢帶上!
毛娜回去說起了你,說你們在江城都發展得不錯,她女兒看病你們都能給拿幾萬塊錢,沖咱們這關係,你怎麼着也得幫十幾萬吧,咱們同學當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毛娜一直在老家的高中工作,算是「有出息」的,和老家的同學們聯繫比較多。
我和江秋瑩準備「衣錦還鄉」,也不介意毛娜張羅了一大批在老家生活的同學,我甚至特意點了幾個和我一樣在後排就座,經常一起被罰站的「學渣」的名字。
「陳全亮在家種蔬菜大棚、周家凱給種植戶送雞糞,牟正和在村裡的蓋屋班……」毛娜說,「他們的孩子在八中上學的時候都找過我。」
「都約上都約上,那可是當年我最好的朋友!我得好好和他們喝一杯!」我連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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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八中在高橋鎮,鎮上最好的飯店條件也一般。
但那不是關鍵所在,開心、高興才是最主要的。
我和秋瑩先接了毛娜,在訂好的飯店裡等着。同學們陸陸續續到了,有開電三輪的、有騎電動車的,還有開着農用三蹦子的。
陳全亮給我們提來一兜自家種的無公害西紅柿,你別說,還真有當年我們一起在學校附近老鄉菜地偷來的那個味,周家凱和牟正和給我們帶來了自家磨的玉米糝、麥仁、干槐花,秋瑩都不客氣地接了。
高加莊姍姍來遲,挑剔着飯店的環境:「誰定的地方,檔次有點低啊!」
毛娜說:「這已經是咱們鎮上最好的了!」
「這要是在冀南,我最起碼得安排到『冀南人家』……」,又看在座的各位同學:「都不認識了,這都誰啊?」
毛娜介紹,高加壯一一遞上名片:「冀南市文化局副局長,高加壯!」
我和我的學渣兄弟們碰杯,陳全亮很快就把自己喝高了:「靠,這麼多年不見,你也沒忘了咱哈!」我給他點上煙:「一起被罰站那麼多次,感情深着呢!」
其他人都笑,大家熱熱鬧鬧地和我碰杯。
秋瑩幫我們拍照,發在了我的朋友圈。
秋瑩和幾個同學商量着幫大家通過我們的直播間帶貨。
席間,高加壯幾次拿眼神撩我。
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惦記着要向我借十幾萬塊錢呢,我裝作沒有看見他的眼神。
酒足飯飽,服務員拿着賬單進來。
高副局長起身:「今天的局是誰攢的?我的職位最高……要不……我來吧?」
陳全亮第一個表示不服:「老胡從江城跑了幾百里地過來,我們都商量好了,一起表示心意的,高局長要是真有這個心,還是咱們這些人,晚上你再安排一下!」
「我晚上還有一個重要會議,會上還要講話……」
周家凱結了賬:「都別爭了,我們都商量過安排好了!」
紛紛擾擾間,一個熟悉的聲音招呼:「胡若雲?從江城回來也不打個報告,太不把老師放在眼裡了吧,要不是看你的朋友圈,我還不知道你們來了呢!」
賈老師佝僂着腰卻神采奕奕地大步過來了。
我迎上去:「賈老師,我和秋瑩說晚上專門去你家呢。」
賈懷仁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這還差不多……這都是我的學生?我怎麼都不認得了?」
毛娜過來一一介紹。
到了高加壯這裡,兩個人都怔住了。
一個臉上是躲閃,一個兩眼幾乎要噴出火。高加壯顧不得再找我勾兌,拉着賈懷仁,兩個人牽拉着到一邊「單挑」了。
秋瑩打開車的後備廂:「給大家帶了江城特產,好想你棗片,一個同學兩提,還有我們公司定製的酒,每人兩瓶,都得拿上啊!」
大家紛紛相互打着招呼離去,彼此道着保重、相互邀着對方有時間到自己家坐坐。
送走眾人,卻看到賈老師和高加壯撕拽着去高橋派出所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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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錢我本來都沒有準備借給他們!
借錢給他們?憑什麼!
回江城的路上,我問秋瑩:「有什麼感想?」
她說:「可以拍成段子了。」
雖然世上好人多,但也常常有壞人出沒。
一百個好人未必讓你生活多美好。
但一個壞人足以把你的美好生活全毀掉。
這是個有點殘酷的人間真相。
所以,咱們努力做好人,但不能做毫無防範的好人。
適當擦亮一點眼睛,保持一點警惕,看到坑,繞着走,這是對自己最基本的保護。
願天下無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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