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 Inktalez
檔案袋裂開的瞬間,松木香像把鑰匙突然擰開記憶的閥門。我踉蹌着扶住鐵皮櫃,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潮濕的鏽味混着松木氣息鑽進鼻腔。那張泛黃照片從泛黃的文件堆里滑出來,穿白大褂的男人戴着金絲眼鏡,正為五歲女孩托起蛋糕上的蠟燭。女孩戴着兔子發箍,嘴角沾着奶油笑出豁牙,而男人的白大褂下擺洇着塊暗紅血漬。
「1998年4月15日……」我喃喃讀出鋼印日期,喉間泛起消毒水混着鐵鏽的腥甜。暴雨拍打窗戶的節奏突然變得粘稠,像某種倒計時。碎紙機里卡着半截機密文件,殘存的鉛字在淚水中扭曲:「……實驗體XJ-01號腦橋切除手術成功……記憶清除率97%……」
保險柜最底層躺着個牛皮紙信封,邊緣已經捲成波浪形。鋼筆字洇透了二十年的時光,在泛黃的信紙上暈開墨團:「小建,當你看到這封信,爸爸應該已經死在手術台上了。他們發現我在偷換鎮靜劑劑量,那些孩子本不該承受這種痛苦……」信紙右下角有團褐色的指紋,像是乾涸的血花,又像是誰用燒焦的火柴按下的印記。
走廊突然傳來皮鞋叩擊地磚的脆響。
我猛地轉身,金屬櫃門映出扭曲的倒影——後腰那道蜈蚣似的疤痕正在發燙,那是八歲那年「闌尾手術」留下的紀念品。手術台上刺眼的無影燈、養父周振海鍍銀的眼鏡框,還有他別在口袋的金色手術剪,在記憶里閃成碎片。
「在找這個?」
養父的影子像蝙蝠俯衝下來,覆蓋住整個保險柜。他晃了晃貼着XJ-01標籤的玻璃瓶,福爾馬林泡着的腦組織在渾濁液體中沉浮,像團腐爛的月亮。我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團灰質上布滿針孔狀的傷痕,正是十二次電擊治療留下的印記。
「當年要不是我幫你處理掉夏明德……」他摘下染血的橡膠手套,露出小指上扭曲的戒指,「你早和那些失敗品一起燒成灰了。」
解剖刀扎進他手掌的瞬間,我嘗到了鐵鏽味。
血珠濺在實驗記錄表上,1998年4月16日那欄寫着:「夏明德違規操作導致麻醉過量,搶救無效死亡。實驗體XJ-01由周振海接管。」養父盯着牆上的監控屏幕,被血染紅的嘴角咧成刀鋒:「你以為換掉記憶就能造出完美作品?」
「每次你給我注射吐真劑的時候……」我扯開衣領,鎖骨下的電擊疤痕在警報器的紅光中突突跳動,「我都會夢見手術刀插進你眼球的畫面。」
警報器突然發出尖銳嘶鳴。
養父捂着流血的手掌獰笑,防盜門正在自動落鎖。我抄起那瓶腦組織砸向監控探頭,飛濺的玻璃碴里浮現出童年畫面:夏明德把我塞進通風管道,自己迎着持槍的黑衣人走去,白大褂在槍口火光中綻成血花。
「他臨死前還在喊你的小名。」養父的皮鞋碾過照片裡男人的笑臉,金屬櫃門映出他扭曲的表情,「想知道他最後的表情嗎?就像被開顱的青蛙那樣,眼球從眼眶裡彈出來……」
消防斧劈開防彈玻璃時,我的虎口震出血珠。
二十樓的風灌進來,裝着實驗數據的U盤硌着胸口。養父舉着鎮定劑針管逼近,身後是盤旋的警用直升機探照燈。他眼鏡片反射着冷光,手術剪上的血漬在月光下泛着烏青。
「你逃了十八年。」他的聲音像手術刀划過鋼板,「過來,爸爸給你打最後一針。」
我後退時踩到碎紙片,1998年4月16日的實驗日誌殘頁在風中翻飛。探照燈掃過頂樓瞬間,我看見對面大廈玻璃幕牆映出的自己——後頸處暗紅的屍斑與夏明德死亡證明上的印記完全重合。
「你以為清除記憶就能抹去真相?」養父的針頭刺破空氣,「那些孩子臨死前的尖叫,那些被福爾馬林泡爛的大腦……」
我仰頭栽向暴雨中的霓虹燈海。
下墜瞬間終於看清手中攥着的屍檢報告:夏明德真正的死因是後頸那處三毫米寬的貫穿傷,兇器正是養父總別在口袋的金色手術剪。血珠順着報告邊緣滴落,在暴雨中暈開成一片緋紅,像極了當年白大褂上的血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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