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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冰锥刺穿手掌的瞬间，我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像是北风里折断的枯枝。张德贵油腻的呼吸喷在我后颈，混着经年累月的烟油味，他正用膝盖死死压住我的脊梁，那力道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钉进水泥地缝里。工厂铁皮屋顶被北风掀起半截，雪花混着铁锈碎屑簌簌落进掌心伤口，血珠凝成冰晶黏在生锈的机床齿轮上。
「十五年前我就该掐死你。」他扯着我头发往水泥地上撞，每一下都精准磕在额角旧疤上。后脑撞击地面的闷响里，我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脆响，「你妈那个烂婊子，临死前还攥着你的出生证明——」额骨裂开血口时，温热的液体漫过睫毛，在雪地绽开红梅般的血花，十五年前母亲咽气时嘴角淌出的血沫突然浮现眼前。
警笛声从三公里外的国道传来，在暴风雪中忽远忽近。我弓起腰腹，肋骨间的猎刀随着呼吸摩擦出钝响。最后一丝力气从脚尖涌向腰腹，翻身瞬间听见布料撕裂的裂帛声。张德贵的猎刀卡在我肋骨间，刀柄沾满掌心血污，在雪地映出妖异的红。
「你给王老板当狗的时候，」我盯着他浑浊泛黄的眼球笑，舌尖抵住破碎的牙床，「知道他为什么总让你送生鲜货柜？」他粗粝的拇指突然痉挛着收紧，刀尖又往皮肉里送进半寸。远处警灯穿透铁皮墙缝隙，在结满冰棱的窗户投下血红色网格，像某种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那些集装箱里，」我舔掉嘴角的血沫，铁锈味在舌尖炸开，「装着你儿子从缅甸运来的器官。」猎刀从我肋间抽离时发出黏腻的吸吮声，像是从烂泥里拔出生锈的铁锹。张德贵踉跄着后退，踩碎了地上结冰的血痂，暗红色冰晶在脚下发出脆响。
我摸出藏在靴底的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小腿皮肤。按下播放键的刹那，他儿子的哭喊混着电击声在厂房炸开，声波撞击生锈的钢梁发出嗡鸣。张德贵脸上的横肉突然抽搐成诡异的弧度，猎刀当啷坠地时，刀刃上还挂着半片带血的肺叶。
子弹穿透玻璃的瞬间，我听见十五年前母亲被掐住喉咙的呜咽。张德贵眉心绽开的血花如此鲜艳，让我想起福利院窗台上枯萎的月季。他仰面倒下时撞翻了汽油桶，暗红色液体漫过满地避孕套包装，那些泛黄的锡纸在柴油里漂浮，像一朵朵凋谢的白莲。
「六发。」我躺在血泊里数枪声，特警标准配备的92式手枪弹容量。雪越下越大，盖住我裸露的小腿，体温流失的速度比想象中快。视线开始模糊时，十五岁的自己突然蜷缩在铁笼角落，张德贵正往我静脉注射琥珀色液体，针管里的气泡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
「这叫听话水。」他当时的狞笑混着柴油味，「你妈就是用这个伺候客人的。」液体流进血管时，我看见生锈的铁笼外，母亲青紫的手腕垂在床单外，输液管里回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警用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来时，我正用断指抠挖水泥地缝。指甲翻起的剧痛中，染血的出生证明露出一角，照片上的女人抱着婴儿站在油菜花田里，1999年3月8日的钢印模糊不清。警员的手电光柱突然晃动，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狼崽般的呜咽。
「救护车！」有人在我耳边吼，防刺服被牙齿撕开的瞬间，我尝到了橡胶的苦味。濒死的人原来真有狼的力气，血沫喷在警员防弹衣上时，我突然想起母亲被塞进后备箱那夜，她也是这样咬穿了堵住嘴的布团。
厂房屋顶轰然坍塌时，积雪掀起白色的帷幕。我看见母亲穿着碎花连衣裙站在雪幕里，腕间青紫的针孔开成曼陀罗花，十五年前她也是这样伸手，在我被塞进福利院大巴时，用口红在车窗写下「活下去」三个血字。
积雪吞没最后一缕呼吸时，我听见新生儿啼哭穿透十五年光阴。1999年的阳光突然穿透云层，产房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涌进鼻腔。护士剪断脐带的声音清脆如钟，母亲惨白的嘴唇擦过我额头：「建建，春天要来了。」她的声音和暴风雪中的警笛声重叠，在意识消散前，我终于看清出生证明上母亲的名字——林春娥，1999年3月8日，她用生命最后的力气把我推向人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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