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玄冰榻上,鎖骨下傀儡絲灼燒的痛楚仍未消散。
犀角梳齒間暗紅血漬在月華下泛著冷光,讓我想起昨夜他掐著我後頸時,龍鱗紋路爬上脖頸的觸感——像毒蛇遊走過雪地。
銅鏡裡映出頸側未愈的齒痕,那是三個月前的新婚夜。
彼時我披著母親用千年冰蠶絲織就的嫁衣,掌心還攥著能解仙門危機的婚契玉簡。
可當喜燭燃到第三寸時,軒宇周身突然騰起玄色龍影,將我重重掀翻在鎏金妝臺上。
“別用你們靈幻仙域那套媚術。”他捏碎我發間綴著的合歡鈴,鈴鐺碎片割破我指尖,在鮫綃帷幔濺出星星點點的血梅,“看見這龍紋了嗎?”他扯開玄色婚服露出心口逆鱗,“王萱當年碰過這裡,後來她的狐尾被本尊親手剜下來煉成了傀儡絲。”
妝臺上犀角梳突然發出嗡鳴,將我從回憶拽回現實。
窗外飄來縷縷青竹香,混著王萱獨門調製的曼陀羅氣息——那是軒宇寢殿熏香的味道,此刻卻從東南角的星宿閣飄來。
我攥著衣襟翻身下榻,傀儡絲隨著劇烈動作突然收緊,在胸口勒出蛛網般的血痕。
“夫人在尋這個?”軒宇的聲音裹著霜雪撞破窗櫺,玄色衣擺卷著半截斷劍摔在我腳邊。
那是楊霖的銀竹笛殘片,刃口還沾著星點冰藍龍血,“你那舊情人倒是癡心,竟敢用九幽洞的星圖窺探玄界禁制。”
他掌心血咒驟然發亮,我心口龍魂珠應聲爆出青芒。
劇痛中我踉蹌著扶住妝台,銅鏡映出他襟口纏繞的玄冰劍穗——與王萱發間那支一模一樣,此刻正鉤著半塊染血的同心佩。
“軒宇……”我咽下喉間腥甜,傀儡絲銀紋已經蔓延到耳後,“你昨夜去星宿閣,是因為王萱的同心佩感應到楊霖玉玨?”
他忽然掐住我下頜,龍息掃過鎖骨下跳動的銀紋:“夫人這爐鼎當得愈發聰慧了。”指尖劃過心口龍珠時帶起一串冰晶,那些晶瑩碎屑落地竟化作曼陀羅花瓣,“三日後月食之夜,記得把你靈台豢養的仙蝶召回來——王萱最愛用蝶魄煉魅香。”
更深露重時,我被傀儡絲折磨得輾轉難眠。
妝匣底層傳來母親留下的傳音貝,貝殼表面凝結的冰霜卻比我出嫁那日厚了三寸——仙門最後一道結界恐怕撐不過十日了。
指尖撫過貝面時,軒宇白日裡那句話突然在耳邊炸響。
我顫抖著解開寢衣,銅鏡裡心口龍珠正泛著詭異紫光,而纏繞其上的血契紋路……竟與楊霖今日破碎的玉玨紋樣首尾相銜。
“不可能……”我抓起犀角梳狠狠劃向手腕,靈血滴落處卻浮現出王萱的冰蓮咒。
梳齒間乾涸的血漬遇血復活般扭動起來,在妝台表面勾勒出星宿閣的陣圖——那分明是九幽洞雙生陣的另一半!
窗外驟然大亮的月光刺痛雙眼,我摸索著扯下鮫綃帳掩住鏡面。
指腹觸到枕下靈幻仙符時,母親臨別時的叮囑混著血腥氣湧上心頭:“瑤兒,若玄界寒氣侵你靈脈,就去尋……”
妝台突然迸發的青光截斷回憶。
龍魂珠在月華下瘋狂旋轉,珠心浮動的卻不是我的精魄,而是一尾被玄鐵鍊貫穿的赤狐——王萱的本命元神正隔著二十年光陰對我冷笑,她爪間纏繞的傀儡絲另一端,赫然系著楊霖破碎的玉玨。
銅鏡裡的赤狐突然張開利齒,我踉蹌後退時撞翻了妝匣。
冰蠶絲帕裹著母親給的靈幻仙符滾落出來,符紙邊緣焦黑捲曲——那是三日前強行衝破玄界結界留下的痕跡。
指尖觸到符咒的瞬間,王萱的冷笑突然化作尖嘯。
我抓起犀角梳刺破掌心,靈血滴在符咒上燃起青焰:"天地為引,幻霧開道!"軒宇烙在腕間的傀儡絲驟然繃緊,卻敵不過仙符爆出的七色流光。
遁入虛空時,龍魂珠在胸腔裡發出悲鳴。
無數記憶碎片從四面八方湧來:大婚那日母親為我梳發的手在抖,冰蠶絲嫁衣裹著九重結界;楊霖在仙門桃林折枝作笛,說要用九幽洞星圖換我自由;還有王萱——她赤狐真身被玄鐵鍊貫穿咽喉的模樣,竟與軒宇心口逆鱗的傷痕如出一轍。
"你不過是個容器。"幻霧裡突然響起軒宇的聲音,玄色龍影盤踞在我靈台之上,"王萱的狐魄,楊霖的星圖,還有你母親的冰蠶絲......"龍爪按在心口龍珠處,刺骨寒意凍住了遁術靈流,"靈幻仙閣的溯光鏡,可照不出替身新娘的真心。"
我咬破舌尖朝龍影噴出血霧,傀儡絲在喉間絞出腥甜:"仙尊既把我當煉化傀儡絲的爐鼎,又何必在意鏡中幻象?"袖中突然飛出的冰蠶絲纏住龍角,母親封印其中的靈蝶精魄驟然蘇醒,"就像您用王萱狐尾煉絲,用楊霖玉玨補陣——"
龍嘯震碎記憶殘片時,我墜落在流螢飛舞的翡翠臺階上。
月白色霧氣從腳下升騰,九重鎏金閣樓懸浮在浩瀚星圖之中,簷角銅鈴搖曳著萬年不散的靈霧。
這就是靈幻仙閣,仙門典籍裡記載的"三千妄念歸一淨"之地。
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玉階,腕間傀儡絲突然發出灼熱紅光。
我低頭看見絲線另一端沒入虛空——軒宇正在通過血契追蹤我的方位。
閣樓深處傳來編鐘清響,霧氣中浮現出無數面水鏡,每面鏡中都晃動著交疊的身影:王萱執劍挑開軒宇衣襟的,楊霖在星宿閣撫笛的,還有我跪在玄冰殿擦拭龍血的模樣。
"姑娘要尋哪味仙韻?"蒼老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看見閣樓飛簷上坐著個編花繩的童女。
她腕間銀鈴與母親留下的傳音貝紋路相同,裙擺卻繡著王萱獨門的冰蓮咒。
我按住狂跳的龍魂珠行禮:"求一味能鎮心魔的靈霧。"
童女突然墜下飛簷,落地化作拄著蟠龍杖的老嫗。
她枯槁的手指劃過我鎖骨下的傀儡絲,渾濁眼珠映出龍珠裡掙扎的赤狐:"玄冰爐火,相思成灰。
姑娘要鎮的究竟是龍尊種下的噬心蠱,還是自己心頭將熄的琉璃燈?"
閣內忽然狂風大作,無數水鏡應聲碎裂。
老嫗的蟠龍杖點在地面,裂紋中湧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泛著靈幻仙韻的七彩流沙。
那些沙粒自動彙聚成星圖,我驚恐地發現其中竟浮現仙門護山大陣的陣眼——此刻正纏繞著與傀儡絲同源的玄冰靈氣。
"您怎麼會有......"我慌忙去抓腰間的傳音貝,卻發現貝殼表面不知何時爬滿了龍鱗紋。
老嫗的笑聲混著編鐘聲在閣內回蕩,她佝僂的身影逐漸隱入霧氣,唯有最後的忠告在流沙間流轉:
"溯光鏡在頂樓,但鏡中物需用等價之物來換——比如剜出心尖血染紅的冰蠶絲,比如二十年陽壽凝成的靈蝶翅。"
腕間傀儡絲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痛楚,我抬頭看見穹頂星圖正被玄色龍息侵蝕。
指尖凝出靈蝶正要飛向頂樓,袖中傳音貝突然傳來母親虛弱的呼喚。
那聲音穿過仙閣結界已支離破碎,卻仍能聽清最後幾個字:
"......別碰溯光......王萱當年......"
閣外驚雷劈開靈霧,暴雨裹著龍吟震碎琉璃窗。
我望著掌心隨雷光忽明忽暗的仙符,突然發現符咒背面浮現出楊霖的筆跡——那是用九幽洞星砂寫的"囚"字,此刻正被血契紋路蠶食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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