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蓮殘香還凝在窗櫺上,我蜷縮在雕花檀木榻邊數著更漏。
子時的梆子敲到第三聲,簷角鎮魂鈴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
軒宇周身玄靈之氣化作霜色漩渦的剎那,我伸手拽住的半幅鮫綃帳幔已凝成冰晶。
"王萱的赤焰蠱毒發作了吧?"我盯著他袖口若隱若現的硃砂印,那是雙生咒反噬的痕跡。
昨夜他回吻時咬破我唇角滲出的血珠,此刻正在玉枕上凝成詭異的並蒂蓮紋。
軒宇玄色廣袖拂過琉璃屏風,鎏金燭臺應聲而倒:"你倒是把九幽洞的窺心術練得爐火純青。"他尾指纏繞的傀儡絲突然繃直,將我腕間靈蝶烙印勒出血痕,"可惜算漏了星盤移位。"
暴雨就是在這時砸下來的。
我望著他化作星霧消散在雲紋瓦當之上,掌心還殘留著龍紋玉扣的灼燙。
三個月前大婚那夜,他便是用這枚刻著玄界圖騰的靈玉,將我靈台三寸仙髓鎖進九轉玲瓏塔。
銅鏡裡映出我發間歪斜的鳳尾步搖,纏枝並蒂蓮的銀鏈還勾著半片玄色衣料。
靈蝶從妝奩底層銜出一塊冰綃帕子,上邊歪歪扭扭繡著團雪松——那是我偷偷拓印他衣襟紋樣時,被突然闖入的軒宇用劍氣劈碎的殘品。
"少夫人又夢魘了?"門外仙婢的腳步聲驚得靈蝶撞碎胭脂盒,我抹了把沾著金粉的眼淚,突然嗅到袖口沾染的冰蓮香竟泛著鐵銹味。
昨夜他把我抵在星宿圖前時,脊背騰起的銀龍虛影確實比往常黯淡三分。
靈幻遁術啟動的瞬間,腕間傀儡絲突然暴長三寸。
我咬牙扯斷那截浸血的銀線,任其化作星砂滲入傳送陣眼。
青銅門在身後閉合時,九十九盞琉璃燈同時映出我眉心血痕——那是雙修大典上被軒宇用龍角劃開的封印。
仙閣穹頂的星宿圖正在劇烈震顫,我伸手接住墜落的隕星碎片,卻被其中影像灼痛指尖。
三個月前的合巹酒裡,軒宇垂眸攪動酒液中浮沉的冰蓮,任我指尖撫過他眉間霜紋:"玄界不需要會哭的新娘。"他將滾燙的酒樽按在我鎖骨處,"特別是靈幻仙域送來的祭品。"
奇楠木架上懸浮的幻世鏡突然發出蜂鳴,我踉蹌著扶住刻滿符咒的玉柱,看見鏡中浮現出大婚第七日的場景。
軒宇捏碎我精心調配的安神香,蒼青色火焰將他瞳孔燒成鎏金色:"你連王萱半成靈力都沒有。"他碾碎香灰抹在我頸側守宮砂上,"真以為靠靈蝶傳情就能惑人心智?"
星砂在掌心融成滾燙的液體,我轉身將額頭抵在冰魄寒玉砌成的牆面上。
閣樓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脆響,無數靈蝶突然從袖中湧出,在半空拼湊出殘缺的星宿圖——那分明是軒宇昨夜用血咒禁錮我時,故意留在錦被上的陣眼軌跡。
"少夫人當心!"守閣仙侍的驚呼聲中,我徒手抓住飛濺的隕鐵殘片。
掌心被灼出焦痕的剎那,星砂突然凝成玄界龍紋。
靈幻仙閣的青銅門發出沉重轟鳴,而我腕間尚未癒合的傀儡絲勒痕,正滲出與龍紋玉扣同源的暗紅血珠。
暴雨驟歇時,琉璃燈影裡浮動的星霧突然凝成冰錐。
我握緊藏著靈蝶卵的琥珀墜子,突然聽見軒宇贈我的玄冰鐲發出裂帛之音。
閣樓最高處的渾天儀開始逆向旋轉,某種混著曼陀羅花香的星火正從地脈深處湧來。
靈蝶群突然發狂般撞向刻著王萱生辰八字的玉簡,我伸手去攔,卻被星砂凝成的幻象割破指尖。
血珠墜入渾天儀凹槽的瞬間,穹頂二十八宿中的心月狐星官,突然亮得像是要滴下胭脂淚。
琥珀墜子突然在掌心發燙,二十八宿的星光穿透穹頂灑在我顫抖的脊背上。
靈蝶群撞碎的玉簡簌簌落下粉末,那些刻著王萱生辰的篆字竟化作胭脂色的遊魚,在星砂中擺尾游向西北方向。
我捂住突然抽痛的靈台,額間封印紋路竟滲出冰藍螢光。
這是雙生咒共鳴的徵兆——當軒宇左腕的硃砂印正在被赤焰蠱毒侵蝕,我右腕的守宮砂便會結成霜花。
此刻三枚指甲蓋大小的冰晶正順著血脈生長,刺破肌膚的疼痛卻比不上幻世鏡裡突然漾開的水紋。
鏡中倒映著九重天外的洗髓池,王萱的赤金尾翎正掃過池中升騰的霧靄。
她雪足踏著浮冰,腰間銀鈴與軒宇劍鞘上的龍紋扣相撞出泠泠清響。
那截曾被傀儡絲纏繞的皓腕,此刻正攀著軒宇玄色衣襟上未融的霜花。
"玄界龍氣竟弱到要借靈幻仙域的秘術?"王萱尾音帶著狐族特有的酥軟,指尖卻凝出淬毒的冰棱,"當年你用赤龍逆鱗為我鎮魂時,可不是這般狼狽模樣。"
我踉蹌著扶住渾天儀,喉間突然泛起合巹酒裡的冰蓮苦味。
鏡中軒宇眉間霜紋正泛著詭譎的暗紅,那是昨夜與我靈台仙髓碰撞時留下的灼傷。
他握劍的手背爆出青筋,卻任由王萱的狐尾纏上腰間玉帶——就像大婚那夜,我為他更衣時碰到那截藏著舊情信的乾坤袋。
靈蝶突然發狠地撞向幻世鏡,碎裂的鏡面卻映出更多斑駁光影。
我看到十五歲生辰那日,楊霖在靈幻仙域的瑤池邊為我簪上的碧玉鈴蘭;又看到半年前仙門結界破碎時,母親將九轉玲瓏塔鑰匙縫進我嫁衣的顫抖指尖。
"少夫人!"守閣仙侍的驚呼讓我驚醒,這才發覺掌心攥著的隕鐵殘片已嵌入血肉。
星砂凝成的龍紋正在傷口處遊走,與心月狐星官投下的紅光絞作一團。
我咬破舌尖將精血抹在琥珀墜子上,靈蝶卵突然破繭而出,吞噬了即將成型的詛咒印記。
閣樓深處傳來玉簡歸位的錚鳴,我倚著冰魄寒玉牆慢慢滑坐在地。
額間封印不知何時裂開細紋,漏出幾縷被囚禁的仙髓流光。
三個月前被迫灌下鎖靈湯時,軒宇曾掐著我下頜冷笑:"你們靈幻仙域送來的祭品,就該有祭品的自覺。"
星砂在裙裾上凝成破碎的星象圖,我伸手觸碰那些閃爍的光點,它們竟順著指尖鑽入靈脈。
當第一縷屬於玄界的龍氣在丹田處化開時,腕間傀儡絲勒痕突然灼燒起來——這是比合籍雙修更霸道的靈力交融。
暴雨洗過的月光透過青銅門縫隙滲進來,我望著手背上浮現的龍鱗虛影,突然想起昨夜軒宇將我按在星宿圖上時,他脊背銀龍圖騰曾發出悲鳴。
那些刺入我肩胛骨的龍爪光影,或許並不是懲戒,而是某種失控的求救。
"少夫人,戌時三刻了。"仙侍捧著靈泉盞跪在琉璃屏風後,盞中倒映的九轉玲瓏塔正在劇烈搖晃。
我撫過妝奩裡那半塊繡著雪松的冰綃,突然將染血的鳳尾步搖狠狠刺入陣眼軌跡——既然軒宇用血咒將我困在棋局裡,那我便以靈幻仙域的織夢術為梭,將這殘破星宿圖重繡。
當最後一絲紊亂的仙力歸位時,閣樓穹頂墜落的星子突然凝成傳訊靈鶴。
它口中銜著的,正是母親當年為我求的平安符——此刻符咒邊緣正在焦卷,露出藏在硃砂紋路裡的半句讖語:月移星隕處,逆鱗可補天。
我起身整理染霜的雲錦披帛時,瞥見渾天儀投射的星軌正在扭曲。
西北角象徵玄界之主的紫微星忽明忽暗,星芒裡滲出的竟是與王萱尾翎同源的赤金霧靄。
靈泉水在盞中無端沸騰,映出我眉間新生的冰蓮花鈿——那是雙生咒反噬的印記,此刻卻泛著龍血獨有的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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