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掐進玄武石粗糙的紋路裡,血色順著霜花脈絡蜿蜒而下。
孕靈池翻湧的殘魂尖嘯聲幾乎刺穿耳膜,我望著池水中王萱撫琴的倒影,玄冰項鍊在喉間勒出淡青色淤痕——昨夜軒宇親手替我系上時,指腹還殘留著合巹酒的溫度。
"少夫人若再遲疑......"
肩頭冰蝶振翅的脆響驚得我後退半步,足跟碾碎滿地霜晶。
昨夜玄冰殿的暖閣分明燃著紫檀香,我特意將鮫綃帳換成靈幻仙域的雙繡雲紋,連妝奩裡都藏著新煉的安神香丸。
可軒宇推門時裹挾的雪霰凍凝了案上紅燭,他玄色衣襟沾著王萱慣用的玉髓花氣息,冰刃似的目光掃過我精心備下的鴛鴦枕。
"尊上今夜......"
"玄界事務豈容你置喙?"
他掐訣的指尖凝出瞬移符咒的銀光,我發間玉簪被驟然暴漲的仙壓震落在地。
碎裂聲驚醒了屏風後打盹的靈寵雪貂,小傢伙炸著毛竄上房梁時,正撞見軒宇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際。
此刻靈幻遁術的咒印在掌心發燙,我咬破舌尖將精血抹在玉髓梳上。
青絲纏著梳齒在霜風中燃燒,灰燼裡騰起的雪凰虛影發出悲鳴——那本該是百年前就魂飛魄散的坐騎,此刻卻困在鎮魂鈴裡成了陣眼。
遁光籠罩全身的瞬間,孕靈池底突然伸出數百雙蒼白手臂。
嫁衣殘片裹著森森白骨扣住腳踝,王萱的冷笑混在殘魂嗚咽裡格外清晰:"妹妹連瞬移仙術都要借助外物,難怪尊上嫌你......"
"閉嘴!"
袖中安神香丸炸開青霧,我趁機捏碎腰間玉玨。
靈幻仙閣的飛簷在雲層中若隱若現,簷角銅鈴晃出的音波震散追來的怨靈。
疾風卷著細雪灌進喉嚨,我忽然想起大婚那日,母親將玉玨系在我腰間時顫抖的指尖。
"玄界仙尊的元陽可固本培元......"她替我整理鳳冠的動作頓了頓,鎏金護甲劃過我後頸時落下道淺紅血痕,"但若三日內未得雨露恩澤......"
霜刃般的月光割裂雲層,我踉蹌著跌進靈幻仙閣週邊的迷陣。
掌心被冰晶劃破的血珠滾落在地,竟化作無數細小的玄冰刃——與那夜軒宇用來割破我指尖的兇器如出一轍。
迷陣幻象在眼前鋪展:十二重紗帳後,軒宇正執筆為王萱描眉。
他玄玉冠上墜著的東珠,分明是我昨日親手換上的辟邪靈器。
王萱發間插著的玉髓花,花瓣脈絡裡還淌著我指尖血繪的護身符。
"殘次品就該待在廢器塚。"
幻象中的軒宇突然抬眸,墨色瞳孔倒映出我狼狽的模樣。
他手中眉筆化作玄冰劍刺來的刹那,我發間玉釵突然迸射青光——是母親偷偷鐫刻的破障符。
幻境碎片如琉璃炸裂,靈幻仙閣的青銅門在月華中緩緩洞開。
門縫溢出的暖光裹著奇花異草的芬芳,卻混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閣樓最高處的琉璃窗閃過一道黑影,半幅鮫綃帳幔被夜風吹得翻卷如浪,那雲紋走勢分明與三日前我掛在玄冰殿的帳子一模一樣。
指尖觸到青銅門環的瞬間,頸間玄冰項鍊突然發出刺骨寒意。
胎靈在丹田處不安地翻湧,孕靈池三百殘魂的慟哭順著血脈攀上脊樑。
我望著門環上盤踞的玄武雕紋,突然發現那神獸的眼睛,竟與軒宇發怒時驟縮的瞳孔分毫不差。
我踉蹌著扶住青銅門環,玄武雕紋的瞳孔滲出冰晶。
靈幻仙閣的暖光裹著草木清甜漫過腳踝,將身後追來的怨靈尖嘯盡數阻隔在結界之外。
喉間玄冰項鍊突然滾燙,胎靈在丹田處蜷縮成團,我望著掌心被冰刃割破的傷口——那些細小的血珠正沿著肌理遊走,勾勒出半闋殘破的護心咒。
"姑娘要買安魂香嗎?"
水晶簾後探出半張佈滿鱗片的臉,鮫人掌櫃的尾鰭掃過青玉磚,磷粉在琉璃燈下泛起幽藍螢光。
貨架上浮動的靈髓珠突然齊齊轉向我,映出三千面殘破的倒影:有的倒影裡軒宇正用割破我指尖的玄冰刃挑起王萱的下頜,有的倒影裡母親鎏金護甲刺入我後頸的血珠正化作滿天星子。
我捏緊袖中玉玨,鎏金"風"字在掌心烙出灼痕:"尋一劑醒神散。"
"醒神散可鎮不住孕靈池的殘魂。"鮫人掌櫃的蹼爪突然扣住我腕間命門,鱗片縫隙滲出墨綠汁液,"不如試試合歡蠱?
玄界仙尊的元陽......"
袖中安神香丸驟然炸開,青霧裡竄出母親偷偷塞給我的縛仙索。
鮫人尖叫著縮回水晶簾後,貨架上的靈髓珠劈裡啪啦砸落在地,每顆碎裂的珠子裡都傳出王萱嬌媚的笑聲。
穿過十二道月洞門時,頸間玄冰項鍊已凍僵半邊身子。
靈泉池蒸騰的霧氣裡浮著三十六朵並蒂蓮,花蕊中沉睡的靈蝶翅膀上竟烙著軒家族紋。
我褪去染血的嫁衣沉入池水,水面突然浮現玄冰殿的雕花穹頂——那是三日前合巹禮時,我用靈幻仙域的織雲術親手繪製的九重櫻圖案。
泉底青苔突然纏住腳踝,我望著手腕處浮現的淡金仙紋。
這是靈幻仙域繼承人才有的天賜印記,此刻卻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
母親將玉玨系在我腰間時的囑咐在耳畔炸響:"瑤兒記住,仙骨慧心可破萬障......"
池水驟然沸騰,我手指劃破眉心,一滴精血墜入泉眼。
無數金色咒文從血脈中浮出,在霧氣裡織成星圖。
當第三顆天璿星亮起的刹那,泉底傳來熟悉的劍鳴——是我百年前隕落在誅邪陣中的本命靈劍碎月。
指尖觸到劍柄的瞬間,孕靈池的怨氣突然在丹田爆開。
三百殘魂順著血脈攀附而上,在識海中撕扯出軒宇冷冽的眉眼。
他執筆為王萱描眉時墜落的墨點,此刻正化作玄冰刃刺向星圖樞紐。
"破!"
碎月劍光劈開識海迷霧,劍氣掃過之處,殘魂哀號著化作青煙。
泉底浮起半面青銅鏡,鏡中映出我蒼白如雪的臉——左眼瞳孔正泛著玄冰特有的霜藍色,與軒宇昨夜震落我玉簪時驟縮的瞳色一模一樣。
靈泉突然結冰,碎月劍發出悲鳴。
我慌忙抓過岸邊的素紗披帛,卻發現織金雲紋裡遊動著細小的玄冰咒。
這些本該在三日前就被我煉化的禁制,此刻正順著紗帛爬上小臂,在仙骨慧心的金紋上啃噬出蛛網狀裂痕。
閣樓最高處突然傳來編鐘清響,我循著聲波震顫的軌跡踏上雲梯。
九百九十九級臺階每踏一步,丹田處就多一道玄冰鎖鏈——那是大婚當夜軒宇渡入我體內的玄界本源之力,此刻卻與靈幻仙韻激烈衝撞。
月白色帷幔拂過面頰時,我望見琉璃穹頂垂落的千盞魂燈。
其中一盞燈芯裡困著只雪凰虛影,它每掙扎一次,我發間玉釵就多道裂痕。
這是母親用半數修為煉製的護魂釵,此刻正與玄冰項鍊的寒氣角力。
"殘魂噬主的滋味如何?"
王萱的聲音突然從魂燈中滲出,她發間玉髓花穿透琉璃罩,花瓣落在我手背化作冰針。
我捏碎腰間玉玨,風家傳承的護體罡氣震碎冰針,卻在琉璃地面映出駭人景象——玄冰殿的孕靈池正在吞噬我的仙骨,池底沉浮的森森白骨都頂著與我相似的面容。
碎月劍突然自主出鞘,劍鋒挑起魂燈擲向穹頂。
雪凰虛影衝破桎梏的瞬間,我望見它左翼殘缺的翎羽——百年前為護我而折斷的傷口處,此刻竟纏繞著軒宇的玄靈之氣。
指尖撫過劍身裂痕,我將最後三滴精血抹在星圖陣眼。
靈幻仙閣突然地動山搖,母親鐫刻在玉玨中的神識幻影浮現半空,她破碎的尾音混在崩塌聲裡:"瑤兒快走......玄界在蠶食仙域命脈......"
閣外傳來雪凰淒厲的長鳴,我踉蹌著撲向雕花窗柩。
雲海之下,靈幻仙域的護山大陣正泛著不祥的血色,七十二峰主殿的琉璃瓦上爬滿玄冰紋路——那紋路走勢竟與軒宇袖口暗紋分毫不差。
掌心突然傳來灼痛,孕靈池的契約咒印亮如烙鐵。
我望著逐漸被玄冰吞噬的仙骨慧心,將碎月劍狠狠刺入左肩胛。
劇痛讓神識瞬間清明,劍鋒挑出的冰藍色血珠在空中凝成卦象——坎上離下,未濟之兆。
當最後一絲靈幻仙韻滲入經脈時,我忽然聽見魂燈殘片中傳來嬰兒啼哭。
頸間玄冰項鍊應聲碎裂,三百殘魂的慟哭化作寒風卷走滿地狼藉。
雪凰虛影俯衝而下,它殘缺的羽翼掠過眉心時,我恍惚望見百年前仙域春日祭的景象——那時的靈幻仙閣穹頂還沒有囚禁魂燈的玄鐵鍊,母親替我梳發時也不會刻意避開後頸的命門。
閣樓坍塌的轟鳴聲中,我攥著半塊染血的玉玨跌進傳送陣。
雪凰燃燒精魄撕開的裂縫外,玄冰殿的飛簷正滴落猩紅露珠。
當陣法啟動的強光吞沒視線時,指尖突然觸到溫熱的液體——不知何時,我竟將下唇咬得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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