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鮫綃帳裡數著更漏,玄冰磚上那朵並蒂冰蓮正在褪色。
昨夜月嫂懷裡的嬰孩啼哭穿透結界時,我與軒昂指尖相觸結成的冰晶咒印還在隱隱發燙。
"少夫人,二公子昨夜……"侍女端著藥盞欲言又止,碗中湯藥騰起的熱氣凝成玄界特有的墨色鸞鳥。
我按住心口靈蝶印記,昨夜強行催動靈幻仙術的反噬讓指尖又滲出金粉。
軒宇的玄晶簪還斜插在妝奩上,簪尾纏繞的玄蛇鱗片突然發出刺啦聲,一縷暗金霧氣從蛇瞳中逸出,在空中凝成合歡花的形狀。
"王萱的合歡引?"我猛地打翻藥盞,湯藥潑在玄冰地面竟腐蝕出個雙喜紋。
三個月前大婚那夜,軒宇用這柄簪挑開蓋頭時,合歡香混著他袖間玄靈之氣凍傷了我的眉間花鈿。
侍女驚慌跪地時,我腕間靈蝶突然振翅飛出。
金藍相間的蝶翼掠過軒宇掛在屏風上的外袍,沾了胭脂的衣襟突然顯出一道劍痕——正是王萱的柳葉劍法。
昨夜子時他分明說要去玄界邊境加固結界,可這劍痕殘留的合歡香……
"少夫人當心!"
靈蝶撞碎琉璃盞的剎那,我掐訣喚出遁術。
靈幻仙門的青藤自地磚裂隙瘋長,卻在觸及門檻時被玄蛇咒印絞成齏粉。
窗外飄雪突然倒卷,一片冰晶落在我頸側,裡面竟封著半片合歡花瓣。
"你要逃?"軒昂的聲音裹著風雪撞開雕花門,他掌心靈火灼燒著繈褓裡取出的玄冰核,"昨夜兄長用玄蛇咒困住王萱時,你猜他在她眉心看到了什麼?"
我踉蹌著扶住鎏金鶴燭臺,燭淚滴在手腕化作靈蝶形狀的烙印。
三個月前合巹交杯時,軒宇用這柄燭臺燒斷了我的束腰絲絛,玄火卻在他觸到我心口靈蝶印記時驟然熄滅。
"讓開。"我並指抹過眉心,靈蝶印記突然迸發青光。
軒昂袖口玄蛇嘶鳴著盤上我的腳踝,卻在觸及肌膚時被靈火灼成灰燼。
昨夜他教我結冰蓮咒時殘留的曼陀羅香,此刻混著血腥氣刺痛鼻腔。
遁術啟動的瞬間,我聽見玄晶簪墜地的脆響。
三百里靈霧在腳下翻湧,心口靈蝶引著往東疾馳。
路過玄冥河時,倒影裡突然浮現大婚當夜的畫面——軒宇用玄冰凝成的喜秤挑起蓋頭,卻在看到我眉心硃砂時瞳孔驟縮。
"靈幻仙門的女人都愛在眉心點這玩意?"他指尖玄氣凍傷我額間花鈿,合巹酒在玉杯裡結成冰棱,"真當玄界是你們仙門避難所?"
河面突然掀起巨浪,我揮袖斬碎水幕時,無數冰晶裡都映著王萱的眉眼。
那個總穿著胭脂色留仙裙的女人,上月送來賀禮時,錦盒裡赤練蛇咬破我指尖的傷口至今未愈。
"你以為軒宇當真在乎靈蝶認主?"記憶裡王萱的耳墜叮噹作響,她染著蔻丹的指尖拂過我嫁衣領口,"他當年為我種合歡引時,可是把玄蛇咒刻在……"
疾風突然卷著雪片割斷回憶,我俯衝穿過雷鳴峽谷。
靈蝶印記開始發燙,眼前浮現母親送我出閣那日的情景。
她將碧落簪插入我髮髻時,簷角銅鈴突然震落積雪,我嫁衣上的銀絲仙鶴竟被玄界風雪蝕成灰燼。
"瑤兒,靈蝶認主時會疼。"母親鬢角銀絲垂落在我肩頭,她指尖撫過我心口,"但若印記變成暗金色……"
雷鳴在耳畔炸響,我猛地撞破最後一道玄霧結界。
靈幻仙閣的琉璃頂在雲海中若隱若現,簷角懸掛的青銅鈴與母親送我出閣那日的鈴鐺樣式一模一樣。
當指尖觸及仙閣結界時,心口靈蝶突然發出尖銳嗡鳴,暗金紋路如同毒蔓爬滿整個印記。
我踉蹌著跌進靈幻仙閣的瞬間,三十六重琉璃瓦同時亮起柔光。
千年靈泉在白玉池中汩汩湧動,水面漂浮的星砂正拼湊出北斗七星的形狀。
指尖剛觸到池邊的青玉髓,那些瑩潤的玉石突然化作流螢,在我嫁衣上繡著的銀絲仙鶴處凝結成霜。
"少夫人當心寒髓反噬。"看守仙閣的白須老仙使拄著桃木杖現身,他腰間系著的玄鐵鈴鐺與母親贈我的那串竟有七分相似。
我望著鈴鐺表面斑駁的雷紋,突然想起大婚次日,軒宇用玄火熔煉這串鈴鐺時,飛濺的火星在我手背燙出的梅花印。
老仙使的杖尖輕點池水,星砂驟然聚成鏡面。
我瞥見自己眉心的靈蝶印記已爬滿暗金紋路,像極了王萱耳墜上纏繞的赤練蛇。
昨夜軒宇用玄晶簪挑開我中衣系帶時,那蛇鱗擦過鎖骨留下的灼痕,此刻正在青光中隱隱作痛。
"此乃滌塵鏡。"老仙使的歎息驚散了池中錦鯉,"靈蝶認主時的噬心之痛,可比玄蛇咒……"
話音未落,鏡面突然漾起漣漪。
我看見軒宇的玄色外袍被柳葉劍割破的裂口,那道本該在玄界邊境沾染霜雪的傷痕,此刻卻沾著胭脂色的合歡花粉。
三個月前他教我結冰蓮咒時,指尖不慎被玄蛇鱗片劃破,滴落的血珠在冰面上綻開的也是這般妖異的胭脂色。
"少夫人!"
老仙使的驚呼聲中,我腕間的靈蝶突然撲向池中星砂。
那些細碎的星光在蝶翼震顫下重新排列,竟拼湊出玄界禁地的輪廓。
昨夜子時的更漏聲仿佛穿透時空而來,我看見自己的冰蓮咒印在王萱的合歡引下寸寸龜裂,而軒宇的玄晶簪正插在她雲鬢間——那柄本該屬於新娘的簪子。
池水突然沸騰如熔岩,我踉蹌後退時踩碎了滿地霜花。
靈蝶印記傳來錐心之痛,暗金紋路已經蔓延到頸側,與王萱上次送來賀禮時,赤練蛇毒留下的青紫痕跡詭異地重合。
老仙使的桃木杖重重頓地,七十二盞琉璃燈同時熄滅,唯有池中星砂仍在執拗地拼接著某個未完成的畫面——
玄界邊境的霜雪裡,分明落著半片染血的合歡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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