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燈在穹頂搖晃出細碎光斑,露娜蜷在錦繡搖籃里盯着茜絲繡鞋尖的銀線蝴蝶。
大丫鬟正用絨布擦拭占星儀,三日前那縷夜鶯草香就是從這鏤空花紋里滲出來的——露娜記得原書里這段,當盧修斯第七次轉動黃銅羅盤時,茜絲會踩到外室侍女故意灑落的香水瓶。
"呀!"茜絲突然低呼,繡繃上的紫鳶尾被猩紅浸染。
露娜趁機揮動藕節似的小手,沾着顏料的銀勺突然傾斜,墨汁在茜絲裙擺洇出蜿蜒痕跡。
那些深色斑點詭異地聚合成箭頭形狀,正指向萊昂納德書房暗格里的羊皮地圖。
茜絲盯着裙擺倒抽冷氣,刺繡銀針在燭火中顫動:"小小姐這是......"話音未落,露娜吐着泡泡抓住她腰間香囊,內層夾縫裡赫然粘着片夜鶯草花瓣——正是外宅花園特有的藍紫色品種。
窗欞投下的菱形光斑在地面游移,當茜絲顫抖着捏碎花瓣時,露娜突然發出咯咯笑聲。
嬰孩瞳仁閃過鎏金紋路,茜絲腕間翡翠鐲應聲開裂,掉出半枚刻着薔薇家徽的銀紐扣——與萊昂納德晨禮服缺失的那枚嚴絲合縫。
"夫人正在玫瑰廳核對賬冊。"露娜用魔法共振在茜絲腦海烙下這句話,裹着金線襁褓翻了個身。
茜絲踉蹌扶住雕花立柱,冷汗順着珍珠耳墜滑進衣領。
她知道這是魔堡靈體在借嬰孩示警,就像上個月露娜用奶嘴指向藏有毒藥的茶盞那樣。
艾麗婭展開的羊皮卷突然裂開道灼痕,墨跡化作黑蝶撲向水晶吊燈。
她捻着翡翠扳指的手頓在半空,賬冊上浮現的魔法數字正在扭曲——這是魔堡防禦陣對主母心緒震盪的預警。
"夫人......"茜絲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綢緞。
她跪坐在波斯地毯上,將染着夜鶯草香的手帕鋪開,那些用顯形咒還原的畫面正在升騰:萊昂納德披風掃過紫藤花架,金髮女子踮腳為他系上銀灰領巾,庭院噴泉里沉浮着刻有榮耀家徽的懷表。
艾麗婭指尖的翡翠扳指發出脆響,裂縫裡滲出猩紅光霧。
她想起二十年前的新婚夜,萊昂納德將家族權戒套進她無名指時,露台的黑玫瑰突然全部綻放。
彼時月光也是這般慘白,他親吻她耳後魔紋說:"榮耀魔堡的靈脈永遠與夫人同頻。"
茜絲突然驚叫着指向牆面掛毯,那些刺繡金獅的眼珠正在流血淚。
艾麗婭踉蹌着扶住鎏金燭台,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十八面稜鏡中破碎——每塊碎片都映着不同記憶:萊昂納德在冬焰節為她點燃整條銀河星軌;她在產下盧修斯時,他割破手掌用血咒護住她心脈;去年生辰他特意從北境獵回冰晶鳳凰,尾羽至今還綴在她寢殿帷帳......
"城堡外牆的藤蔓在開倒生花!"僕役的驚呼從露台傳來。
艾麗婭懷中的賬冊突然自燃,灰燼里浮出半枚帶唇印的火漆印——與她鎖在首飾盒裡的那枚合成完整心形。
滾燙的淚滴在灰燼上滋滋作響,茜絲驚恐地發現夫人耳後魔紋正褪成慘白色。
暮色浸透彩繪玻璃時,艾麗婭站在歷代主母肖像前。
珍珠項鍊突然繃斷,三百二十顆珠子懸浮成星圖模樣,其中三顆墜入畫框變成初代主母的淚痣。
當北塔樓傳來夜梟啼哭,她終於看清某幅畫像背景里,紫藤花架與幻象中的外宅庭院完全重合。
狂風撞開鎏金窗欞,暴雨裹着黑玫瑰花瓣撲進來。
艾麗婭握緊龜裂的翡翠扳指,聽見魔堡地基傳來巨龍甦醒般的轟鳴。
水晶吊燈忽明忽暗,她的倒影在滿地珍珠間分裂成無數個哭泣的幻象。
當最後一線月光被烏雲吞噬,東側塔樓傳來熟悉的龍鱗鎧甲撞擊聲——那是萊昂納德每日歸堡的固定時辰。
龍鱗鎧甲的寒光刺破雨幕,萊昂納德斗篷邊緣凝結的冰晶簌簌墜地。
他摘下雕着榮耀家徽的頭盔時,三枚懸浮在空中的珍珠突然爆成齏粉——這是魔堡兩百年來首次出現主母拒收丈夫武器的徵兆。
"親愛的,是北境商隊又拖欠稅款了?"萊昂納德將佩劍遞給機械傀儡,玄鐵手套拂去艾麗婭肩頭的黑玫瑰花瓣。
這個習慣性動作讓水晶吊燈劇烈晃動,那些嵌在燈架上的記憶水晶里,新婚時他每天清晨都會為她摘去發間晨露。
艾麗婭耳後褪色的魔紋驟然泛起猩紅,被攥碎的翡翠扳指在掌心烙出焦痕。
茜絲慌忙捧來的止血綢巾突然自燃,火苗竄成外宅庭院的紫藤花架形狀。
"去年獵冰晶鳳凰時,你右臂的舊傷可痊癒了?"艾麗婭的聲音裹着冰晶相互摩擦的聲響。
她指尖輕點,懸浮的賬冊嘩啦啦翻到去年冬月——記載着"堡主獵魔七日"的那頁紙突然滲出鮮血,將"冰原巨蜥"的字樣腐蝕成"金絲雀巷二十三號"。
萊昂納德解披風的動作微滯,鑲滿月光寶石的腰帶扣突然迸裂。
滾落的寶石在波斯地毯上彈跳,每顆都映出不同畫面:他佩戴的銀灰領巾、外宅噴泉里沉浮的懷表、還有金髮女子別在他衣襟的夜鶯草。
"不過是處理些家族秘辛......"他伸手想攬住妻子,卻發現十八面稜鏡中的倒影都在躲避觸碰。
最左側鏡面突然映出二十年前的畫面——新婚夜的自己正用魔咒催開滿露台黑玫瑰,而此刻真實的玫瑰花藤正瘋狂纏繞住他的戰靴。
艾麗婭揮袖掃落妝檯上的琺瑯首飾盒,鎖芯里飛出的半枚火漆印與賬冊灰燼中的殘片在空中相撞。
拼接完整的剎那,臥房四柱床帷幔上的冰晶鳳凰尾羽齊齊折斷,那些曾照亮寢殿的幽藍光芒此刻聚成光刃,將萊昂納德胸甲劃出刺目火星。
"榮耀魔堡的靈脈確實與我同頻。"艾麗婭踩過滿地珍珠,發間金步搖震碎了兩扇彩繪玻璃。
她指着牆面滲出鮮血的掛毯,那些刺繡金獅的獠牙正啃噬着萊昂納德的族徽,"所以當靈脈感應到主人背叛時,北塔樓的先祖畫像寧願自毀雙目。"
萊昂納德突然暴起捏碎懸浮的賬冊,飛濺的羊皮紙碎片卻在空中組成外宅布局圖。
他額角青筋跳動,玄鐵手套上的魔紋亮起危險紫光:"夫人整日埋頭賬冊,可還記得上次共進晚餐是何年月?
盧修斯魔力暴走那夜,陪他在禁室熬到天明的又是誰!"
穹頂傳來樑柱開裂的轟鳴,三十六個機械傀儡管家同時停止運轉。
露娜的搖籃突然懸浮至兩人之間,襁褓金線自動拆解成家族譜系圖——代表萊昂納德的那根金線正分出危險的分叉。
"所以用夜鶯草香掩蓋外宅氣息,就是你對寂寞的報復?"艾麗婭的珍珠項鍊徹底化作星塵,鎏金燭台在她掌心熔成利劍。
東側武器庫傳來共鳴,歷代主母的佩劍都在鞘中震顫,震落了覆蓋其上的蛛網與塵埃。
萊昂納德突然扯開領口,露出心口處日漸黯淡的同心咒文:"當年為你續命的心頭血咒,每月月圓都要重新割裂傷疤。
夫人可曾問過這道傷痕為何二十年不曾癒合?"他身後的暴雨突然靜止,懸浮的雨滴里浮現出數十次獨自處理傷口的畫面。
艾麗婭的冷笑震碎了梳妝鏡,那些映着甜蜜過往的碎片此刻全部倒豎而起。
當她踩過某塊映着初雪約會的鏡片時,整個魔堡的地板突然透明,露出地底沸騰的靈脈——原本交融的金銀雙色靈力正瘋狂撕扯分離。
"堡主大人!"茜絲的尖叫刺破膠着。
眾人頭頂的水晶吊燈轟然墜落,卻在砸中艾麗婭的前一秒被黑玫瑰藤纏住。
那些帶着倒刺的藤蔓突然開出慘白花朵,每片花瓣都浮現着外宅女子撫摸族徽的畫面。
萊昂納德的瞳孔驟然收縮,佩劍自動出鞘斬向藤蔓。
這個保護性的動作卻讓地底靈脈徹底暴走,金銀雙色光柱衝破穹頂,在雲層中撕扯出閃電。
當雷光照亮他劍柄上陌生的薔薇紋章時,艾麗婭終於崩潰地發現,當年親手銘刻的星辰紋章早已被磨平。
露娜的啼哭混着魔法共振在每個人耳畔炸響。
嬰兒車下的防禦法陣突然逆轉,將萊昂納德震退三步。
艾麗婭趁機扯斷束腰的銀鏈,十二枚封印着家族契約的印章懸浮成囚籠形狀——這是主母對家主最後的制裁。
"夫人!"茜絲撲上來攥住她滲血的手腕。
機械傀儡們眼窩中的魔法石集體轉向門口,三公子盧修斯的龍皮靴正踏碎廊下的月光。
更遠處的露台上,城堡外牆的藤蔓開出更多倒生花,某種古老的防禦機制正在甦醒......
艾麗婭踉蹌後退半步,鎏金燭台熔化的鐵水在地面凝成心形缺口。
她望着自己二十年未曾卸下的翡翠扳指——此刻那些蛛網狀的裂痕里,正滲出與萊昂納德心口同源的暗紅色血霧。
茜絲帶着哭腔的呼喚從背後傳來時,寢殿穹頂突然墜下初代主母的畫像,畫框在觸地瞬間燃起冰藍色火焰。
在這詭異的火光中,艾麗婭看見自己映在十八面稜鏡里的倒影,每個都在無聲地重複着當年婚誓的唇語。
而此刻東側塔樓傳來異動,冰晶鳳凰尾羽燃燒的灰燼正飄向露台,在暴雨中凝成通往禁室的箭頭......
艾麗婭的指尖深深掐進茜絲肩胛,翡翠扳指的裂痕滲出細碎光塵。
那些懸浮的家族契約印章突然失去光澤,噼里啪啦墜落在波斯地毯上,將茜絲裙擺燒灼出焦黑的星芒圖案。
萊昂納德的龍鱗鎧甲撞碎兩扇彩繪玻璃,暴雨裹挾着外宅的紫藤花瓣撲進寢殿,在沾血的珍珠堆里凝成詭異的心形。
"夫人,靈脈在沸騰!"茜絲驚恐地發現鎏金燭台正融化成銀色液體,沿着地磚縫隙滲入地底。
那些原本糾纏撕扯的金銀雙色靈力突然凝結成冰,將整座城堡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
艾麗婭踉蹌着跌坐在初代主母燃燒的畫像前,冰藍色火焰舔舐着她散落的發梢。
二十年來從未離身的翡翠扳指突然崩解,碎片割破掌心時,她看見血珠在空中凝成初婚時的合卺酒杯形狀。"他說靈脈永遠與我同頻..."她破碎的笑聲驚飛樑柱間的魔法信使,那些銀藍色光點撞在冰封的靈脈結界上,炸成細碎的雪沫。
茜絲顫抖着解開束腰銀鏈,將止血藥粉灑在艾麗婭滲血的掌心。
藥粉接觸傷口的剎那,突然浮現出盧修斯百日宴的畫面——彼時萊昂納德割破手掌,將鮮血滴進嬰兒額間的魔紋。
此刻那些記憶光影卻在扭曲,襁褓中的盧修斯突然變成外宅女子懷裡的嬰孩。
"您記得嗎?
去年冬焰節..."茜絲話未說完就被艾麗婭攥住手腕。
主僕二人同時看見茜絲腕間的止血綢巾浮現魔法投影:萊昂納德在北境獵場擦拭佩劍,劍身倒影里分明映着金絲雀巷二十三號的雕花門牌。
艾麗婭突然扯斷頸間的珍珠項鍊,三百二十顆珠子在地面彈跳成星圖軌跡。
當第十八顆珍珠滾入床底時,整座魔堡突然劇烈震顫,冰封的靈脈結界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懸掛在四柱床頂的冰晶鳳凰尾羽全部直立,在幽藍光芒中映出外宅庭院的全貌——紫藤花架下,三個與盧修斯眉眼相似的孩童正在追逐魔法螢火蟲。
"三個..."艾麗婭的瞳孔劇烈收縮,染血的指尖點在星圖某個節點。
代表萊昂納德的金線突然分裂出三條暗紅分支,每條都纏繞着陌生的生辰符文。
她發間的金步搖自動拆解成算籌,在虛空快速推演的結果令茜絲髮出尖叫——那些孩子最大的已有八歲,正是盧修斯首次魔力暴走那年所生。
城堡外牆的藤蔓突然穿透彩繪玻璃,倒生花的慘白花瓣上浮現出萊昂納德不同時期的影像:他缺席盧修斯的魔力覺醒儀式那夜,實際是在外宅為長子慶生;聲稱前往西境處理商隊糾紛的三個月,每日黃昏都在教次女練習基礎魔咒;就連去年艾麗婭重病時,他衣襟沾染的夜鶯草香也並非探病所得,而是哄幼子入睡沾上的安神香料。
"夫人小心!"茜絲撲過來拽開艾麗婭的瞬間,鎏金燭台完全熔化成銀刃,貼着艾麗婭耳際飛過,削斷她半邊珍珠耳墜。
那些滾落的珍珠突然懸浮成北塔樓的結構圖,每顆都標記着秘密房間的位置——正是萊昂納德與外宅子女相處的地方。
艾麗婭的魔紋突然從耳後蔓延至脖頸,褪色的紋路被血色重新勾勒。
她赤腳踏過滿地狼藉,每一步都讓地底靈脈發出巨龍般的悲鳴。
當走到露台邊緣時,暴雨中的城堡外牆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魔法刻痕——那是二十年來她為鞏固防禦陣留下的印記,此刻每道刻痕都在滲血。
"您看東側塔樓!"茜絲突然指向某扇破碎的琉璃窗。
原本纏繞着金色藤蔓的塔身正被暗紅色荊棘吞噬,每根荊棘尖刺都掛着刻有薔薇紋章的銀鈴。
當北境寒風吹過時,鈴音竟與盧修斯幼時的搖籃曲旋律重合。
艾麗婭的冷笑驚醒了沉睡的魔法傀儡軍團,三百具盔甲眼窩中亮起猩紅光芒。
她扯下殘破的帷幔裹住流血的雙足,發間最後的金簪自動拆解成鑰匙形狀——這是開啟魔堡地宮的最後一道封印。"去把三公子..."話音未落,整座城堡突然陷入絕對黑暗,連暴雨聲都戛然而止。
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露娜的搖籃突然迸發鎏金光芒。
嬰兒無意識的呢喃化作古老咒文,在虛空烙下燃燒的軌跡。
當光芒掃過寢殿西牆時,隱藏數百年的初代主母遺囑浮現出來,羊皮紙上用血咒寫着:"當星辰墜落於背叛者的眼眸,地宮之門將為破碎的心跳敞開。"
黑暗退去的剎那,艾麗婭聽見自己心臟炸裂般的轟鳴。
她扶住露台欄杆的手掌突然被冰霜覆蓋,低頭看見靈脈凝結的冰層下,金銀雙色靈力正撕扯成漩渦形狀。
更遠處的訓練場上,歷代家主雕像的眼眶裡滲出黑色黏液,那些液體在地面匯聚成指向地宮的箭頭。
"夫人!
地窖的月光酒全部變成了血!"渾身濕透的園丁撞開寢殿大門,懷中的水晶瓶里翻湧着猩紅液體。
在他身後,走廊牆壁上的魔法燭台全部倒懸燃燒,融化的蠟油在地面凝成外宅女子的輪廓。
艾麗婭將染血的髮絲別至耳後,魔紋已經蔓延至鎖骨。
她拾起地上半枚帶齒痕的火漆印,輕輕按在心口位置:"告訴盧修斯..."突然響起的號角聲吞沒了後半句話,那是魔堡進入一級戒備狀態的警報聲。
當鐘樓傳來第七聲鐘鳴時,所有僕役的瞳孔都變成了詭異的銀灰色。
茜絲正要攙扶艾麗婭,卻發現主母的淚水在臉頰凝結成冰晶。
那些冰晶墜地的瞬間,城堡各處突然響起嬰兒此起彼伏的啼哭——可榮耀魔堡已經整整十年沒有新生兒誕生。
最詭異的是,當某個啼哭聲接近露娜的搖籃時,防禦法陣竟自動解除了警戒狀態。
暴雨重新傾瀉而下的瞬間,艾麗婭看見自己映在冰層上的倒影。
那個曾戴着翡翠扳指為萊昂納德整理披風的少婦,此刻眼中只剩下地宮封印旋轉的幽藍光芒。
她扯下殘破的珍珠披肩拋向虛空,任由那些承載着甜蜜記憶的珠子被靈脈漩渦吞噬。
當最後一絲月光被烏雲吞沒時,魔堡外牆的倒生花突然集體凋零。
慘白花瓣在暴雨中匯聚成洪流,朝着地宮方向奔涌而去。
艾麗婭赤腳踏上露台邊緣的瞬間,聽見自己二十年來從未動搖過的婚誓,正被某種古老力量從城堡基石中生生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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