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索恩五岁那年,皇家魔法工坊爆炸了。
准确地说,是母亲的实验台在众目睽睽下炸成了天女散花——引爆了一整座塔楼的炼金反应炉,还炸飞了王都皇家炼金协会的金字招牌。
那天晚上,城内的大贵族们发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第一种来自贵族议会:“这是一起由未经认证的半血工匠引发的重大安全事故,我们建议加强魔法工坊审批制度。”
第二种则来自酒馆里的醉汉:“看见了吗?那爆炸,像极了我家婆娘发现我藏私房钱时的魔力输出——我敢发誓,那绝不是偶然!”
诺拉坐在高脚凳上,小小的脚踝悬空,身边环绕着警戒线。她穿着母亲亲手织的“防燃抗爆”斗篷,斗篷正中央还绣着一只穿靴子的螃蟹——母亲总觉得这比狮子、老鹰之类的要更可靠。
她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远处冒烟的工坊。她知道那里面有母亲的工具箱,还有他们约定一起做的“全大陆最聪明的蛋糕切分魔法”。
还有……母亲自己。
一位身穿黑袍、戴着三角帽的调查官走来,手里提着一个记录本。
“你叫什么名字?”他用惯常的公事公办口吻问。
“诺拉·索恩。”她抬起头,声音很小,但语调坚定。
“父母?”
“母亲叫艾琳·布莱克,是皇家认证工匠。父亲……”她顿了顿,“父亲今天……没来。”
她的眼睛像夜晚的湖水一样漆黑,但没有哭。她甚至没有眨眼,只是冷静得像个老年人刚刚记起要交税。
调查官点了点头,把她的名字写在卷宗上。
“这次事故造成七人重伤,皇家炼金工坊关闭三月。根据现行魔法工匠条例,作为非贵族出身的施法者——你母亲将被撤销工匠资格,遗体将移送至第三火化室,标记为‘非纯血公害’。”
诺拉歪了歪脑袋,平静地问:“那她还算人吗?”
调查官一愣:“什么?”
“你说‘非纯血公害’。所以,她还是人类?还是已经是‘生物风险’了?”
“呃……这是一种通用的行政分类——”
“所以你们连她的种族都懒得确定,就决定她是罪犯了。”诺拉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斗篷,一边喃喃,“她会很不开心的。她喜欢被称为‘半血’,那听起来像什么英雄冒险传。”
调查官咳了一声,翻了翻卷宗:“根据记录,你母亲未获得皇家炼金学会的A级许可,实验中使用了禁制材料……”
“那是因为她上个月申请的审批函被拖延了三次。”诺拉抬头看着他,声音依旧温柔,“理由是‘排队顺序优先贵族成员’。她还在信上画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小恶魔,说这是‘皇家审批部的吉祥物’。”
调查官张了张口,最终选择不再开口。他关上记录本,匆匆离开了。
夜风有些冷,塔楼的残骸在星光下闪着幽蓝色的光芒,就像某种正在慢慢冷却的魔法金属。
诺拉仍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满身灰烬、满脸血迹的男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双眼猩红,怀里抱着一堆奇形怪状的金属残片。
“诺拉!”他几乎是喊着,扑倒在她面前,握着她的肩膀,“你没事吧?你、你还好吧?”
诺拉睁大了眼睛:“爹?你不是被通缉了吗?”
“被通缉是第二件事,第一件事是……”他哽住了,“我没来得及救你娘。”
他突然像泄了气的炼金兽,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我本来要去给她送午饭的,”他声音低沉,“你知道她午饭从来只吃红豆汤,我想让她试试加一点黑胡椒……”
诺拉伸手,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袖子:“爹,我们回家吧。”
伊莱亚斯·索恩抬起头,眼里仍是未散的血丝。
“从今天起,”他说,“我不会再是皇家炼金顾问。我要变成什么你娘说过的那种……呃,老疯子,对,老疯子。”
“你本来就挺像的,”诺拉轻声补刀。
伊莱亚斯沉默三秒,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他说,“那我们就从这座城市,开始疯一次彻底的。”
他们站了起来,父亲牵着女儿的手,转身走进夜色。
身后传来一阵小爆炸声,工坊残骸中又炸出了一片红光。
“她还是没把最后一个反应釜的延时符关掉。”伊莱亚斯喃喃道,“她果然忘性太大了。”
“是啊,”诺拉点头,“你上次也说你结婚的时候她忘了穿鞋。”
“但她带了魔杖。”父亲一脸认真,“这才是我娶她的理由。”
诺拉看着他的侧脸,轻轻地笑了。
她知道,一切都还没结束。
而她,也不是个会遗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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