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卡特充满兴奋地前去上班,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对上班感到期待。
当他走进联讯商业大楼的大厅时,迎面而来的是和往常一样的景象——西装笔挺的上班族们匆匆走过,耳朵上挂著蓝牙耳机,嘴里说著那些听起来高深莫测却毫无意义的商业术语。接待处的前台小姐仍然在刷著手机,一脸无所谓,保全同事们则懒散地站在岗位上,无聊地扫视著来往的人流。
但今天,卡特不一样了。
他神采奕奕地走进大楼,步伐稳健,背脊挺直,与平时那副浑浑噩噩、只想熬过一天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一变化并没有逃过其他人的眼睛。
同事们纷纷对他投来奇怪的目光,有些人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忙著自己的事;有些人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像是在试图弄清楚这个向来阴沉、不爱说话的退伍军人,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
但没有人问。
没有人敢问。
卡特在这里一直是个边缘的存在,没人真的了解他,也没人想了解他。他们只知道,这个男人话不多,偶尔脾气暴躁,过去甚至有人试图和他搭话,但只换来一个冷漠的眼神,从此没人再去碰这块冷硬的石头。
今天也一样。他们只是觉得奇怪,但没有人敢多问一句。
卡特也没管这些目光,他只专注于自己该做的事。
他在保全室的桌上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开封面,手指紧紧握著笔,开始写——疯狂地写。
他写著这些年来,老兵们所遭受的不公:被抛弃、没有补助、找不到稳定工作、心理创伤被忽视、政府的承诺一再落空……这些事他不是今天才知道,但今天,他终于感受到自己有能力改变它们。
他写著他们的诉求:医疗资助、稳定就业、心理健康支持、退伍军人专属社区……这些本应该存在的东西,却始终没有被真正落实。
他写著底层人士的需求:更公平的薪资、治安的改善、终结对劳工的剥削、驱逐寄生在社会上的败类……这些问题一直都在,但政府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
他知道,雷恩会重视他的意见。
雷恩需要他,因为他是真正来自底层、真正了解这些问题的人,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凭数据写报告的政客。
这些诉求,可以靠他来解决。
他握著笔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但他没有停下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但现在,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个无名小卒,而是一个可以改变现状的人。
卡特一边写著,一边意识到自己的笔根本停不下来,一条条诉求、一项项问题,就像从他脑子里自动流出来一样,完全不用刻意去想,就这么自然地在纸上成形。
他的逻辑思考能力竟然这么不错?
他愣了一下,瞪著笔记本上那一行行写得清清楚楚的条列式分析,笔迹有些凌乱,但内容却极其有条理,甚至可以说——比那些政客的发言还要有结构。
“操……我还挺会写这些东西的。”
他低声自语,嘴角竟然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像是发现了自己身上某个从未察觉过的天赋。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然后干脆地笑出了声——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对写字这件事产生过任何兴趣,在学校时,他最讨厌的就是写报告,军队里的文书工作更是让他觉得无聊透顶。可现在,他竟然能够洋洋洒洒地写出这么多条理清晰、切中要害的诉求,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真正派上用场,不是作为一个士兵,而是作为一个能影响世界的人。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像是在嘲笑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但笑容却没有从他脸上消失。
这感觉还不错。真的……还不错。
六点一到,卡特几乎是第一个冲去打卡下班的。
他抓起笔记本,快步走出联讯商业大楼的大门,甚至连平常会随手点根烟的习惯都抛诸脑后。今天,他没有时间浪费,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目标——雷恩的竞选中心。
他站在街边挥手拦下一辆计程车,一坐进去便急忙报上地址,语气中带著一丝难以压抑的兴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参与某件事,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真正影响点什么。
车子缓缓驶入交通繁忙的街道,窗外的霓虹灯闪烁,招牌不断后退,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但卡特的注意力却被一张竞选广告吸引住了。
一张巨大的电子看板,就悬挂在对面高楼的墙面上。
萤幕上,雷恩身穿西装,站在演讲台前,双手张开,眼神坚定,标语写著:“夺回我们的未来!”
然而,紧接著萤幕转换,三张不同的脸孔依次出现,分别是雷恩的三名竞争对手。
第一个是来自民主党的法雷斯——一名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戴著细框眼镜,穿著深蓝色西装,背景是一片书架,强调自己的学识与理性,标语则是:“我们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分裂。”
第二个是共和党的蕾莎——一名气场强大的金发女人,穿著笔挺的黑色职业装,双手交叉,背景是军事基地的照片,标语简单直接:“秩序至上。”
最后一个则是人民党的波璐——一名带著微笑的拉丁裔女性,背景是亲民的市集画面,标语写著:“让人民真正拥有话语权。”
卡特看著这些人的脸,内心没有太多波澜。他知道这些政客全都差不多,说的话好听,承诺一堆,最后能做到的没几个。
但雷恩不一样。
卡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笔记本,里头写满了他的想法、他的愤怒、他的诉求,他相信雷恩会重视这些,因为雷恩不是那些空谈理想的政客,他是个真正了解底层痛苦的人。
计程车在红灯前停下,卡特的心却越跳越快。
这或许是他人生的转捩点,而他已经准备好踏出这一步了。
计程车缓缓停在竞选总部的门口。
卡特从车窗往外看,门口的景象比他想像中还要热闹许多。
几串五颜六色的彩球悬挂在门框上,随著微风轻轻摆动,与这座城市灰濛濛的背景形成鲜明对比。大门两侧摆满了鲜花花篮,花束上插著一张张贺词卡片,显然是地方企业或政商人士送来的,字迹端庄,写著“祝竞选成功”、“雷恩,人民的选择!”之类的话。
显然,这里早已经有不少人来过,向雷恩表达支持。
卡特打开车门,站到人行道上,握著笔记本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他呆呆地看著这一切,感到一阵不知名的紧张。
这感觉很奇怪,他曾经上过战场,穿过枪林弹雨,听过爆炸在耳边炸响,看过战友的尸体倒在泥地里,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害怕。
他站在这里,却觉得自己好像闯进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本来只是个被社会遗忘的退伍军人、一个穷困潦倒的保全,现在却要踏进一个充满政客、商人、权势人物的地方,把自己的想法摆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该做什么。
这真的会有效吗?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上面满满的字迹提醒著他——这不只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所有和他一样被抛弃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抬起头,迈开步伐,走进这场或许比战场更危险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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