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來源:校長秘書於2024年10月5日向教育局匿名遞交之備忘錄副本,檔案原始版本疑似遭到焚毀】
……以下為摘錄內容……
我知道我不該說這些,但我實在忍不住了。
校長這幾週的精神狀態明顯惡化,尤其是每次進入校長室之後。他變得非常畏光,辦公室的窗簾幾乎長年拉緊,燈光也只開半盞,整個空間昏沉沉的。但最讓我不安的,是牆上的那十七幅畫像。
那是歷任校長的自畫像,年代久遠,每幅畫風都不同。有的寫實,有的扭曲,有的乾脆像是蠟筆亂塗。但每一幅……真的每一幅……都畫著一雙眼睛,睜得異常之大。
校長常常盯著那些畫看。
有一次,我半夜回學校取東西,看到他的身影透著門縫,一動也不動地站在牆前。
我敲了敲門,他沒有回頭,反而開口說:
「他們在數。」
「數什麼?」我問。
他轉頭看我,那眼神我一輩子忘不了——像是活人被當作紙人吊著走。
「誰還沒下課。」他這麼說。
據我觀察,那些畫像的位置曾經調動過。他們不是固定釘上的,而是每週被重新掛上,排列順序不斷改變。但校長總是記得它們的原位,一旦有人動過,他會發火,甚至在桌上砸杯子,口中喃喃地說:「祂會搞混,祂會以為我坐錯位置。」
祂是誰?
我問過他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只說:
「上一個坐這張椅子的人……沒有離開,只是被畫進去了。」
我翻閱了學校的歷任校長名單,最後一位退休的是葉校長,但我找不到他的照片,只有一幅畫,那幅畫擺在最角落,畫中那個人背對我們,坐在椅子上。
我看了五分鐘,那個人的頭動了兩下。
我不敢再看。
我只知道,每當有廣播事故、學生失控、或是榕樹的傳聞再次流傳時,校長室的畫像就會變得不一樣。有一次,一幅畫裡出現了兩張臉。
現在,校長開始對著畫講話。
不是低語,是清楚地,一字一句說:
「我還沒點完名,我還在上課,我沒有遲到,請讓我留下來。」
……我不敢再聽了。
他不是在對畫像說話,他是在對牆壁後的什麼東西報告。
那天,他看著牆上最大那幅畫像說:
「芊芊已經就座了,還剩兩個。」
——
【補錄|校長葉文衡 失蹤前日誌|內容由其辦公桌下發現之手寫筆記本抄錄】
我不確定今天是星期幾。
日曆翻到九月結尾,但我的手已經連續兩天重複寫著「還沒點完名」。
窗簾不敢打開。
光會照出他們臉上的動作。昨天,第七幅畫像中那位李校長笑了,他從來沒笑過的,畫像上那雙牙齒是我自己畫的,我怎麼會不記得?但昨天他張口了,露出比我畫的多一倍的牙。
他們會動。他們都動過。
我以為我還能控制座位。
但今天,我的椅子移動了一點。
我沒有動它,它就不對了,靠太近牆面,那面牆本來是空的,但早上我進來時……牆上裂了一條細線,像有東西從裡面看過來。
午餐沒吃。我桌上的飯盒被翻過來,飯菜像是被舔乾淨一樣,只剩下一句話寫在飯盒蓋上——用湯汁寫的:
「你不是最後一位。」
我聽到鐘聲不對了。今天上課鐘聲響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慢了半拍,但只有我聽見。我問秘書今天有沒有調課,她看我的表情像我發瘋。
我不是瘋了。我只是還記得所有人的名字。我甚至還記得那個不該存在的名字:黃芊芊。
她坐下後,我就知道,她不是唯一的。
她只是在等點名。
——
我現在寫不出自己的名字了。每次提筆,我腦中跳出的名字是別的名字,我寫著寫著,全都是:「下一位、下一位、下一位……」
剛剛,第十六幅畫像變了。
畫裡面是我。
我站著,看著自己。
我轉身,牆壁裂開來了,有個椅子在裡頭,那張椅子空著。
我聽見有人在裡面點名——
不是我,是另一個聲音,在點我的名字。
我想我該過去了。
不然他們會以為我逃課了。
【補錄|代理校長江若蘭 私人記事|檔案編號:H-01】
我正式接任校長一職已滿三日,辦公室的鑰匙是從警備室領取的,沒有人願意陪我開門。原本我以為這只是傳聞壓力造成的集體沉默,直到我自己坐進這間辦公室。
畫像真的都還在。
十七幅,每幅都像是活著的。
我一進門便聞到一種古舊的氣味,像霉、像舊紙、又像某種——儀式結束後的味道。
辦公桌整齊,卻在抽屜最下層發現一個空白畫布,上面別著一張便利貼。
那便利貼上寫著:
「請在開學前完成。」
我不記得有誰留下這張紙,也不曉得為什麼我看著那張白布,心跳會不由自主加速。
畫像之間的距離似乎……不太對勁。
有幾幅畫像之間的牆面比昨天更寬了些,好像為了空出空間。
今天中午,我發現牆上掛鉤已多了一枚。
空著的。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坐在椅子上,一面牆慢慢浮現出數百張學生證,上面所有的照片都模糊不清,但每一張下面都寫著同一個名字:我的名字。
那是他們在做的事嗎?把我們一個個抹平、歸檔、畫像化?
我沒有提筆畫畫。我從未學過繪畫。但我今天在放學後,發現自己右手的指節染上了深褐色的顏料,辦公桌上的畫布已沾了第一筆。
我不記得自己畫了什麼。
我只知道,今天畫像數目……變成了十八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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