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霉斑在青砖缝里蜿蜒如蛇,苏晴蜷缩在刑架下,腕间铁镣已渗进骨血。
她数着石窗外漏进的雨声,每滴都砸在溃烂的锁骨上,混着铁锈味流进绣金嫁衣。
三日前剜眼时溅在襟前的血渍,此刻已凝成暗褐色的痂。
"姑娘……喝口汤罢。"浑浊的米汤味混着腐臭钻入鼻腔,苏晴摸索着接住粗陶碗。
指腹触到碗底凸起的纹路,分明是母亲嫁妆上的蟠螭纹。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米汤泼洒在草席上,洇出朵朵残花。
送饭婆子叹息着捡起碎碗,裂口处露出半截泛黄信笺。
苏晴指尖颤着摸向那截纸角,墨迹早已模糊,却能辨出"周氏婉君"四字。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陆瑾瑜的话:"婉君临死前,攥着你们苏家的香囊。"
铁链突然哗啦作响,陆瑾瑜玄色蟒袍下摆扫过她溃烂的脚踝。
他蹲下身时,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苏姑娘可知,本官为何留你到现在?"
银剪寒光闪过,苏晴听见锦缎裂帛声,嫁衣上的并蒂莲已尽数剥落。
"因为婉君咽气前,说最想看的……"陆瑾瑜指尖抚过她腕间铁镣,"是你们苏家女被扒去画皮,露出底下爬满蛆虫的骨头。"
他忽然捏起她染血的耳垂,将半截翡翠耳铛塞进耳洞——那是长姐及笄时,父亲从西域商人处购得的聘礼。
苏晴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耳垂传来的剧痛让她想起三日前长姐临死前的话:"神龛下的婚书……周家与苏家的秘契……"她突然挣扎起来,铁链刮擦着石墙,火星四溅在潮湿的地上。
"看来苏姑娘想起什么了。"陆瑾瑜突然扯开她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二十年前周家满门抄斩那夜,本官就躲在祠堂梁柱后。"
他指尖划过她锁骨胎记,力道重得几乎要剜进骨髓,"你们苏家点起的火盆里,烧的是周氏三百口人的血书。"
苏晴感觉呼吸被无形的手攥紧。三日前她在祠堂神龛下发现的密信里,祖父笔迹清晰可辨:"周氏私盐案……苏家当鼎力相助"。
而婚书夹层里的秘契,正是周父按了血手印的卖身契。
"带下去。"陆瑾瑜突然松手,苏晴重重摔在霉斑遍布的草席上。她听见自己骨骼撞击青砖的闷响,像极了长姐咽气时,头颅撞在祠堂供桌的钝响。
两个婆子架着她往水牢走时,她忽然摸到袖中藏着半块玉佩——三日前春桃塞给她的,内侧刻着苏家徽纹。
水牢铁链入水的瞬间,腐臭混着寒意刺进骨髓。苏晴数着头顶透进的微光,每道都映出陆瑾瑜阴鸷的眉眼。
他剜去她眼睛时,曾说:"婉君临死前,说最恨你们苏家女的眼睛。"此刻她却在黑暗中看得异常清晰:水牢石壁上的血痕,分明是二十年前周氏女眷用指甲刻下的"冤"字。
"苏姑娘可认得这个字?"陆瑾瑜的声音裹着水波传来,他靴底碾过她溃烂的脚踝,"每道血痕里,都浸着周家人的血。"他突然将玉佩按进她掌心,"三日前你长姐咽气时,手里攥着的……正是林珏托她转交的信物。"
苏晴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三日前长姐咳血时,曾塞给她半块玉佩,说是林珏托人带进来的。她当时未及细看,此刻却摸到玉佩内侧的凹凸——分明是苏家与周家的秘契纹路。
"可惜林公子不知道,"陆瑾瑜的声音带着冷笑,"他父亲当年为保苏家,亲手将周氏通敌的罪证呈给圣上。"他忽然捏起她染血的耳垂,"就像你父亲,为攀附陆家,不惜毒杀主母。"
苏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刮擦着石壁,火星溅在腐臭的水里。她想起三日前母亲被拖进刑房时,鬓间金簪勾住的帷幔上,分明绣着周家的家徽。而长姐临死前说的"毒香囊",此刻正在她袖中散发着腥臭。
"带上来。"陆瑾瑜突然挥开铁闸,腐水涌出的瞬间,苏晴看见母亲被泡得发胀的身体。她鬓间金簪早不知去向,灰白鬓发散乱地粘在脸上,活像祠堂里积灰的祖宗牌位。
"晴儿……"母亲喉间发出咯咯怪响,枯手抓住她染血的嫁衣,"神龛下的婚书……烧了它……"话未说完,陆瑾瑜的匕首已划过她咽喉。鲜血喷在苏晴脸上,混着水牢的腐臭流进唇间,腥咸得令人作呕。
"看见了吗?"陆瑾瑜将染血匕首贴在她锁骨伤口,"你们苏家欠周家的血债,要用三代女眷的心头血来偿。"
他突然扯开自己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二十年前那夜,本官亲手将匕首捅进周家幼女的心口。"
苏晴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水牢里的腐水正漫过她溃烂的脚踝。
她摸到袖中的毒香囊,三日前长姐塞给她时曾说:"这是父亲让我放的……麝香掺着蝎粉……"此刻她突然明白,那香囊里真正致命的,是周家血书里浸透的诅咒。
"时辰到了。"陆瑾瑜突然拽起她染血的嫁衣,蟒纹靴底碾过她溃烂的锁骨。苏晴听见自己骨骼断裂的脆响,像极了三日前长姐咽喉绽开的血花。
她被拖上刑台时,春雨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像极了及笄那夜,林珏替她别在鬓边的桃花。
刽子手的鬼头刀映着雨光,苏晴忽然想起三日前林珏浑身是血冲进来时,剑尖挑开陆瑾瑜的匕首。
当时他染血的侧脸,与此刻刑台上晃动的刀光重叠。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却听见陆瑾瑜阴冷的声音:"苏家嫡女苏晴,私通外男,毒害主母。按本朝律例,当受……"
"凌迟。"苏晴突然接口,沙哑的声音让刑台边的乌鸦惊飞而起。她望着陆瑾瑜染血的蟒袍,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周氏灭门那夜,祖父袖中藏着的血书——正是用周家人心头血写就的契书。
银剪破空声里,苏晴最后看见的是陆瑾瑜腰间晃动的双鱼玉佩。那是她及笄时林珏赠她的信物,此刻却沾着母亲的血,在雨光下泛着瘆人的红。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涌出的血沫染红了嫁衣上的并蒂莲,像极了那年春日,他们共骑踏雪乌骓穿过的灯河。
刀光落下的瞬间,苏晴听见自己锦缎裂帛般的心碎声。她最后看见的,是陆瑾瑜袍角沾着的桃花瓣,在刑台的夜风里打着旋儿,落在她逐渐冷却的掌心。
那花瓣红得刺目,像极了二十年前周氏女眷血书上的印泥,也像极了她及笄时,林珏别在她鬓边的那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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