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裡的空氣帶著沉悶的酒氣與煙味,但今天,這熟悉的味道卻無法掩蓋瀰漫在空間裡的詭異氣氛。
馬爾科站在吧台旁,雙手交叉抱胸,冷眼看著眼前這場不尋常的聚會。酒吧還沒開門,鐵捲門拉下,昏黃的燈光在空曠的室內投下幾道疲憊的陰影,牆上的酒瓶泛著微光,映照出眾人臉上的困惑與不安。
老闆站在正中央,帽檐壓低,身上的大衣顯得厚重。他手上抓著幾疊鈔票,靜靜地掃視著這群員工,神情沒有半點多餘的情緒,像是在審視一群與自己無關的人。然後,他開始默默地分發錢袋,沒有多說一句話,像是這只是一場例行的發薪日。
但眾人很快意識到,這不是發薪,而是遣散。
「我要離開這座城市了。」老闆終於開口,聲音低沉且乾脆,沒有絲毫猶豫。「酒吧要收了,這些錢,就當作資遣費吧。大家好聚好散。」
一片沉默籠罩整個空間,員工們面面相覷,表情從困惑轉為憤怒。
「什麼意思?」有人皺眉,語氣不滿,「你說收就收?我們這麼多人呢?這間店的生意不是一直不錯嗎?」
老闆搖了搖頭,像是早就預料到這樣的反應,他無奈地笑了一聲,但那笑容裡沒有半點愉悅,只有一種看透了一切的冷漠。
「這座城市已經完了,你們還看不出來嗎?」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更加低沉,像是某種沉重的警告。「你們如果還有腦子的話,現在就該想辦法跑路。遲早有一天,這裡會變成火葬場,沒有人能撐過去。」
有人輕輕嗤笑了一聲,滿是不屑:「少來了,這城市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嗎?你現在說完蛋就完蛋?你到底在怕什麼?」
老闆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微微抬頭,眼神深沉地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後又輕輕搖頭,像是在看一群執迷不悟的蠢貨。他低聲笑了一聲,語氣帶著一點冷意:「隨便你們。如果你們不想走,這間酒吧就讓你們繼續經營吧,反正我要走了。」
說完,他不再理會眾人的反應,伸手推開擋在他面前的人,大步走向大門。鐵門拉開的那一刻,冷風湧入,街上的夜色冷漠無情,像是一隻巨獸正靜靜地俯視著這座城市的殘骸。
馬爾科依舊站在吧台旁,沒有說話,目送著老闆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他心裡很清楚,老闆並不是害怕,而是看見了某種我們還沒來得及察覺的真相——這座城市,真的快完了。
老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酒吧裡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
幾名員工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大門,像是無法接受剛剛發生的一切。但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有人開始動作了。
一個男人率先將身上的制服脫下,狠狠地揉成一團,隨手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啪」聲。他的表情沒有什麼憤怒,更多的是失望與無奈。隨後,另一個人也照做了,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制服的布料被捏皺,拋擲在地,像是一塊塊被丟棄的過去。
「媽的,反正早該走了。」有人低聲咒罵,轉身就離開了。
「這座城市是怎麼回事?怎麼連酒吧都要倒了?」另一個人搖搖頭,語氣帶著無法言說的疲憊,隨後也跟著走了。
腳步聲陸續響起,離開的人越來越多,最後,空蕩蕩的酒吧裡只剩下馬爾科一人。
他站在吧台旁,無言地望著地上的制服,那些皺巴巴的布料仿佛還留有體溫,還帶著這間酒吧過去的點滴,但此刻,它們被無情地遺棄在地面,沒有任何人願意撿起。
馬爾科嘆了口氣,蹲下身,伸手撿起了一件制服。他的指尖觸及布料時,才發現它還帶著某種微弱的餘溫——這裡不久前還充滿著人聲與喧囂,幾個鐘頭前,這裡還是一間活著的酒吧,可現在,這裡就像一座被遺棄的墓園。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思來想去,最後拉開一張椅子,沉沉地坐下。
為什麼他不也一起離開呢?
他不知道。他不欠這間店什麼,也不欠這個城市什麼,可他卻沒有離開,像是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將他留在這裡。也許是因為他不習慣變動,也許是因為這間酒吧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又或者——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命運將在這裡顯現。
他不是什麼迷信的人,但他這輩子經歷過太多詭異的事,直覺從來沒有騙過他。
「哎……做就做吧。」馬爾科低聲自語,語氣裡帶著一種無奈的接受。他抬頭看向吧台,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反正,我也是有跟吧台學過幾招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制服上的灰塵,把它隨手甩到一旁。然後,他走向吧台,熟練地拿起一瓶酒,拔開瓶塞,替自己倒了一杯。他看著透明的液體映照出的微光,心想,或許這間酒吧還能再撐一段時間,而他,也可以在這裡看看這座城市究竟會走向毀滅,還是會繼續掙扎著存活下去。
無論如何,今晚,他留下了。
夜幕低垂,街道上的霓虹燈閃爍不定,像是在勉強維持著這座城市最後的氣息。酒吧的大門被推開,門上的鈴鐺發出一聲疲憊的搖響,幾個客人零零落落地走了進來,帶著一身風塵與城市的疲憊。馬爾科站在吧台後,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迎接這混亂的一夜。
現在,這間酒吧裡,只有他一個人。
沒有人負責端酒,沒有人打掃桌面,沒有人處理醉鬼的爛攤子,整間店的所有事務都落在他的肩上。他動作不快,甚至有些懶散,但那是因為他根本不想討好任何人——這裡只有他,還想怎麼樣?
但酒客可不這麼想。
「幹,你們現在是只剩一個人了嗎?怎麼點杯酒要等這麼久?」一個男人不耐煩地敲著吧台,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爽。
「是啊,老闆跑路了嗎?還是這間店快倒了?」另一個人跟著抱怨。
馬爾科抬眼瞄了他們一眼,手上繼續擦著剛洗好的杯子,動作慢條斯理,沒有絲毫加快的意思。他懶得解釋什麼,也沒必要解釋——抱怨歸抱怨,這些人終究還是得乖乖等著,因為這裡是他們唯一能來的地方。
終於,有人忍不住聳了聳肩,甩手嘆道:「算了算了,反正現在這城市什麼都在爛掉,還能要求什麼?」
話一出口,話題很快就被帶向了這座城市的現況。
「前幾天你們聽說了吧,傑哥的死?被活活電成焦炭掛在電線桿上,那畫面……操,聽了都覺得毛骨悚然。」
「怎麼可能沒聽過,這座城市就他媽快變成屠宰場了。政府沒在管,警察沒在辦案,黑幫亂得跟狗一樣,每個人都在等著看這地方什麼時候會塌下來。」
「呵,塌下來?不,這地方不會塌,而是會被燒光,然後重生。」一個穿著深色皮衣的男人冷笑,低聲說道:「我們現在正活在一場大火開始之前的寧靜期……而有人,已經點燃了火星。」
馬爾科聽著,沒有說話,繼續擺弄著吧台上的酒瓶,但他的耳朵卻沒有錯過任何一個字。
「你們說的是卡特吧?」有人壓低聲音,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種隱隱的興奮,「城市的死亡天使……最近這座城市的新聞裡,哪天沒有他的名字?」
「是啊……政府無能,警察沒用,黑幫爛透了,而他呢?他什麼都不說,卻用槍和刀改變著這座城市……你不覺得很諷刺嗎?人們開始喜歡一個私刑者,而不是那些掌權的人。」
「問題是,他真的能改變什麼嗎?還是他只是讓這地方死得更快?」
一陣沉默,然後有人嗤笑了一聲:「不管怎樣,他總比那些滿嘴屁話的政客要來得更像個男人吧?至少他的手不是空的,他的話是用血說出來的。」
整間酒吧再次安靜了一瞬,只有酒杯輕輕碰撞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馬爾科終於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吧台前的那群人,心裡卻想著:這座城市真的還有救嗎?
他端起一杯剛調好的酒,隨手推給最近的一名客人,然後自嘲地笑了笑。
「操他媽的,不管未來會怎樣……今晚還是得有人來倒酒,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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