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們突然停止了低沉的吟唱,抬起頭,齊聲發出「哼!哈!」的響亮喊叫聲,那聲音短促有力,像是雷霆在廣場上炸響。前排的人群似乎受到了感染,開始以同樣的節奏發出回應:「哼!哈!」聲音由近及遠,像波浪般傳遍整個廣場。
冰冽站在人群後方,感受到聲浪一層層地撲向自己,那種有力的震動彷彿直擊他的胸腔。喧囂中,他抬眼望向祭壇上的祭司們,發現他們的動作變得越來越激烈。
台上的祭司開始用手中的旗幟猛烈地揮舞,帆布旗劃破空氣,發出低沉的呼嘯聲。他們的身體晃動不再緩慢,而是急速地前後擺動,像是在用整個身體祭拜某種強大的存在。那些白色的袍子隨著動作飛舞,彷彿被捲入了一場無形的狂風之中。
「哼!哈!」聲音越來越響亮,人群的喊叫此起彼伏,逐漸形成了一種瘋狂的節奏。孩子們也開始模仿大人的聲音,聲音雖然稚嫩,但卻帶著無法抑制的興奮。攤販們停下了吆喝,站在推車旁高聲呼喊,就連一些醉酒的路人也跟著喊叫,東倒西歪地揮舞著手臂。
台上的祭司中,有一人突然抓起一根粗大的白繩,那繩子固定在祭壇頂部的柱子旁,隨後他深吸一口氣,雙手緊握著繩子,將腳踩在柱子底部,開始向上攀爬。
冰冽的目光被那名祭司吸引。那是一根巨大的石柱,高度令人望而生畏,表面塗滿了黑油,反射著火光,顯得光滑而難以捉摸。祭司的手腳不斷滑動,腳掌蹬在柱子上的每一步都帶著明顯的掙扎,鞋底與油面摩擦發出細微的刺耳聲。
他額頭上的汗珠在火光下閃爍,沿著臉頰滑落,浸濕了他的白袍,但他沒有停下,雙手緊緊抓著白繩,用力向上攀爬。他的手臂肌肉緊繃,青筋如虯龍般暴起,腳踩在柱子上的動作笨拙但堅定,像是在和整個柱子對抗。
祭司的每一次滑動都引來人群一陣驚呼與鼓舞的喊叫:「哼!哈!」那聲音彷彿與他搏鬥的節奏融為一體,為他輸送著無形的力量。
冰冽站在原地,默默注視著這場狂熱的儀式,目光深邃而冰冷。他並未跟隨人群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那名祭司的每一個動作,彷彿在試圖理解這場狂歡背後隱藏的意義。
冰冽站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台上的祭司。他的沉默與冷峻讓他與四周狂熱的群眾形成鮮明對比。就在這時,一名站在他旁邊的醉漢踉踉蹌蹌地靠過來,滿臉通紅,眼神迷離。他的手拿著一個破舊的酒壺,晃晃悠悠地舉起來灌了一口酒,然後含糊不清地開口:「嘿……這、這些人在幹嘛?爬柱子?是比賽還是什麼……節目?」
他說話時口齒不清,聲音卻很大,周圍幾個人不約而同地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人不耐煩地回應道:「這是天神節的主要儀式,祭司爬的是『詛咒之柱』,你懂什麼!」
醉漢歪著頭,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詛咒之柱?哈哈哈,聽起來像……童話故事裡的東西。」他晃了晃手裡的酒壺,笑得像是聽到了一個荒唐的笑話。
旁邊那人皺了皺眉,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這柱子是象徵性的,傳說中它代表著所有天神賜予的試煉。祭司每年都要爬上去,證明人類的意志能戰勝困難。如果成功了,這一年就會平安順遂。可要是失敗了……」
「怎麼樣?」醉漢半眯著眼,像是很勉強地在聽。
「失敗了,就說明天神對我們不滿,需要進行更多的祭祀,還可能意味著災禍。」那人語氣低了下來,似乎對這種可能性心存忌憚。
醉漢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喧鬧的廣場上顯得格外刺耳。他一邊笑一邊說:「天神?詛咒?爬柱子?哈哈,這也能決定一年的運氣?太可笑了!你們這些人也太迷信了吧!」
話音剛落,一陣巨大的「哼!哈!」聲打斷了醉漢的笑聲。廣場上的人群似乎進一步陷入了狂熱,聲音洪亮得幾乎讓地面微微震動。
冰冽的目光微微轉向柱子,祭司已經爬到了柱子的一半。那名祭司的白袍已經被汗水浸濕,緊貼在身上,手臂和腿上的肌肉繃得像即將斷裂的弦。油漬讓他幾次滑落了半步,但他始終緊握白繩,咬牙堅持,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著。
周圍的人越喊越大聲,「哼!哈!」的聲浪像漩渦一般籠罩著整個廣場。即使是醉漢,也被這股情緒感染,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看著柱子上的祭司,喃喃道:「這傢伙……還真爬得挺高啊……」
冰冽站在人群的邊緣,默默地注視著祭壇上的攀爬。對於這場儀式的結果,他並不關心,成功與否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然而,他無法忽視周圍那股充滿力量的氛圍,仿佛整個鎮上的人心此刻都被一根無形的線牽連在一起。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根黑色的柱子上。油污的光芒在火光下閃爍,像是凝固的人類罪孽與惡念,那些暗沉的痕跡彷彿在訴說著無數戰火與背叛的故事。柱子上的祭司像是與這些污穢抗爭的象徵,手腳佈滿油跡,卻不曾停下。他的每一次向上的攀爬,都像是在黑暗中開闢出一條新的道路。
冰冽深吸了一口氣,周圍人們的吶喊聲在他耳邊如雷貫耳,卻又像是被遠遠隔開。他看向那些揮舞著手臂的男女,甚至連孩子們的眼神中都帶著一種純粹的祈願——他們渴望這個祭司成功,渴望這象徵性的試煉帶來一年的安寧。
戰爭的陰影覆蓋了這片大陸太久了,冰冽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能在一個地方,以這樣的方式同心協力。他心中掀起了一絲涟漪,並非感動,而是一種久違的平靜,像是一把緊繃的弦突然鬆動。
柱子上的祭司再次滑落了一步,卻立刻穩住身形,雙手死死抓住白繩,咬緊牙關向上撐起身體。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在柱子上的油污中,混合成一片模糊的光斑。他的動作並不優雅,卻帶著一股執拗的力量,仿佛這一刻,他肩負著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運,而是整個鎮上、甚至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希望。
冰冽緩緩低下頭,手指輕輕撫過斗篷的邊緣,心中默默地向那名祭司致意。這究竟是一場華麗的表演,還是真正的試煉,他無從得知。但他能確定,這個儀式,這根黑柱,這個正在攀爬的男人,都在用一種無聲的方式凝聚著四散的人心。
他抬起頭,目光冷峻,但那抹微弱的敬意在他眼中閃爍。他知道,人們渴望的不是柱子的頂端,而是攀爬的過程,那種在黑暗中尋求光明的渴望,正是他一直試圖理解,卻始終無法觸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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