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市大型恶性拐卖案件的头头,把他的女儿养得这样好。
单纯,善良,不谙世事。
那个女儿,就是张依。
造化弄人。
我忽然觉得喉间干涩,一股气像是被捏着,上不来下不去。
「4 月 14,我爸的忌日。」
肩膀被拍了拍。
一杯温水放在面前。
邢亦深继续看向熊二,「所以,嫌疑人的目标,都牵扯进当年这个案子。」
「那个死去的女孩叫什么?」
熊二递过资料,「姓沈,沈琴。有个哥哥失踪了,叫沈围。」
嫌疑人锁定,警方在锦市全面搜捕,重点排查大学城。
棘手的是,大学城并没有使用此身份证落居的人。
邢亦深说,很有可能嫌疑人盗用了别人的身份证。
我每天都要和阿双见面,确保不再看见她的死期。
无脸男突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被抹去踪迹。
距离张衣死亡,21 天。
琪琪死亡,7 天。
「能不能慢点?」太阳有些晒。
「脚磨破了?」邢亦深蹲下来看我的脚踝,叹了一口气,「这样跟着我也不是办法。」
「你搬来警局吧,我在警局后面有单人宿舍。」
他越来越忙,不能时时刻刻陪着我在猫咖,总是出外勤,还得把我带着。
这听上去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主意。
他又道,「我以后每天抽一小时,陪你去猫咖。特殊时期,猫就委屈点。」
我点点头。
「陪我回去收拾东西。」
回到猫咖,申维又在隔壁弄花。
冲我笑笑,大概是习惯了邢亦深每天待在我旁边。
邢亦深依旧不待见他。
「你别每次摆着臭脸。」我添着猫粮,「人家是个老实人。」
「呵,老实人?会送这个?」
他冷哼一声,指了指被他特地摆在角落里的蓝色妖姬,「老实人风评被害。」
小气鬼。
我不理他,自己找药箱。
邢亦深磨蹭了下又过来,帮我涂碘伏,然后贴上创可贴。
动作笨拙得可爱。
「邢警官。」
他抬头。
我冲他笑,「案子结束了,陪我去鬼屋玩呗。」
「怎么总喜欢玩这种?」他皱眉。
「倒不是喜欢,就是想看你花容失色的样子。」
他没来得及怼我,又接了个电话。
半天回来,「密室的老板在储藏室发现了点东西,我过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我晃晃脚丫,「速去速回哦,邢警官。」
他迟疑了一下,点头,然后小跑出去。
外面阳光很好。
我突然强烈地希望,案子很快结束。
申维又来了,还是抱了一束花。
新品种,鹅黄色,很漂亮。
我想,总该跟他说清楚,我对他没意思。
「宋妤,今天我能喝杯咖啡吗?」他自顾自地插入花瓶。
「行。」
泡的是常规款卡布奇诺,懒地拉花,就推给他。
「心情不好?」我疑惑。
他突然问,「宋妤,我们算是朋友吗?」
应该,算的吧。
我点点头。
他笑了,喝了口咖啡,「听我讲故事吧。」
「我有个妹妹,和你一样大,很喜欢花,所以我就开了这个花店。」
「爸妈死得早,我们自小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我好奇,「怎么没见她来过花店?」
「她死了,我很想她。」
从没见过申维在脸上露出这种悲戚的表情。
有些唏嘘,我叹,「节哀。」
他看了我一眼,没应。
电话突兀地响起,那头是邢亦深焦急的声音,「宋妤,你现在在哪里?」
「猫咖,怎么了?」
电话那头断断续续,还有汽车的鸣笛声。
「你别慌,听我说,我现在立刻赶回去!」
「在密室的储物隔间,找到了一部分蓝色花瓣的碎片。」
「我怀疑,申维就是——」
电话被掐断。
我抬头。
申维玩着电话线,漫不经心地看我。
嘴角勾了一下,眼神空洞。
像极了那天,无脸男最后看我的一眼。
「宋妤,我舍不得你死。」
「可是,没办法。」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是晚上。
跨江大桥上的冷风簌簌。
不远处,警笛明亮。
而我的身后,是申维,还有护江栏杆。
不,现在应该叫他沈围。
「沈围,你冷静一下。」邢亦深在远处,高举双手,慢慢靠近。
沈围的刀,抵在我的喉间。
「现在是 9 点 50 分,宋妤。」
声音宛如魔咒。
动动嘴唇,发现嗓子干涸。
我哑声,「我原来以为你要追我,结果你是要追杀我。」
「呵。」
他轻笑一声,没说话。
「10 点,是因为那辆车成功捞起的时间,是 10 点吗?」
「4 月 14,阿双的电影票。你是觉得,阿双偷了你妹妹的命,就该在这天死吗?」
他沉默,我猜对了。
七年前。
4 月 14。
跨江大桥。
我父亲死了。
张依的父亲死了。
沈琴也死了。
那场案件中被保全的张依,死了,死在沈琴被捞起的时间。
换了票的琪琪,替阿双死了,死在了沈琴的忌日。
像一场古老的祭奠仪式。
「张依被奸杀,是因为沈琴也——」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突然激动地吼道。
刀在脖间近了一步。
有些刺痛。
「沈围,冷静!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把人质放了。」
邢亦深已经离得很近了,十米。
我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慌乱的表情。
「宋妤,你也冷静。」
临近死亡,我倒是很冷静,孑然一身,就这样死去,也无可厚非,不过刀子抹脖子的事情。
只是…
我看向对面,有点舍不得。
沈围靠近我,「如果我妹妹没死,我还挺想追你的。」
「沈围。」我看向江面,波光粼粼,「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该死?」
「两个人只能活下一个,凭什么他选择年纪小的秦双?」
「凭什么我妹妹不能活!」
「她马上就十八岁了,她有很好的未来!!」
沈围埋在我的肩膀上。
「宋妤,我们一起死。」
「你陪我去见我妹妹。」
他哭了。
我冷漠,「沈围,你会下地狱。」
「沈琴那样好的姑娘,她不会在地狱等你。」
沈围又笑了,「9 点 58 分。」
还有 2 分钟。
「让阿双活下来,不是我父亲的选择。」
「是沈琴的选择。」
「她觉得,那个一贯支持她的哥哥,应当会为她骄傲。」
「很可惜,她想错了。」
沈围带着泪,笑得凄凉,「你又不是她。」
我叹一口气,觉得他可怜。
「阿双没死,你错杀的是她的同学。」
「阿双说,当年她被推出车门外的时候,沈琴让她带话给你。」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下辈子,还想做你的妹妹。」
「记得把她的骨灰和鲜花放在一起。」
他突然笑得癫狂。
10 点。
身体突如其来的失重感。
我听到邢亦深嘶吼了我的名字。
好奇怪,夏天了,江水还是这么冰冷。
我醒了。
又在白色的床单上。
药水一滴一滴。
隔壁床就是邢亦深。
赵叔带着一行人来慰问,熊二他们撂下水果匆匆就走了,估计案子还需要收尾。
病房里空了。
我盯着隔壁床发呆。
这人,不会成植物人了吧?
难不成还要我照顾他后半辈子?
突然想跑路怎么办?
白色床单动了动,邢亦深脸憋得通红,大口喘气。
「你在装晕?」
他看我,狡黠一笑,「结案报告让他们写吧,我不爱写那玩意儿。」
「多混几天带薪休假,那不香吗?」
……
沈围没死,被救起来之后认罪了,邢亦深说应该是死立执。
连环杀人案告破,媒体也都跟风吹捧政府的公信力,公安的决断力。
大学城又热闹了。
猫咖重新开业的第一天,阿双来捧场了。
她性子弱,但笑起来也很好看。
肥肥也喜欢她。
邢亦深走进来,照例甩了三张百元大钞。
「一杯咖啡。」
「等等。」我叫住他,找了钱。
他轻笑一声,「现在降价了?」
我指了指店内,「今天人多,算你 30 一杯。」
他还挺不讨喜的,每次来,都没有猫主动蹭他。
「我发现了一件事儿。」
「在医院住的这几天,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沉默,和我对视。
半晌,「这是好事儿。」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
「我也老大不小了,我师傅张罗着给我相亲。」他道,又笑,「我问安排我偶像的女儿行不行。」
「然后呢?」我看他,有些好奇。
「他让我死一边儿去。」
我低头笑,端上一杯加奶的美式浓缩。
「过两天是我爸的生日,陪我去看看他吧。」
「好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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