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弦大廈
墨書 Inktalez
「我當初怎麼會瞎了眼嫁給你!你個死男人,不會賺大錢,沒膽冒風險,真是氣死個人!現在怎麼辦,再不籌齊那筆錢,我們娘兒倆就會被賣啊,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張輝耳邊迴蕩着婆娘聲嘶力竭的斥責。她雙手叉腰,胸脯劇烈起伏,因長期焦慮而凹陷的臉頰泛着病態的紅,眼中滿是絕望與憤怒。張輝垂着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粗糙的皮膚被掐出青白痕跡,心裡像被鈍刀反覆割着,泛起陣陣苦澀。
是啊,他並不是個好男人。三年前,他孤身一人揣着僅有的五十塊錢,背着破舊的蛇皮袋來到城市打工。在建築工地上風吹日曬大半年,卻只拿到三個月的工資就被迫失業。
那時,他攥着少得可憐的錢,蜷縮在火車站潮濕的角落,給老家的婆娘打電話時,喉嚨像被棉花堵住,只能聽着電話那頭壓抑的啜泣,說不出一句寬慰的話。好在留在老家的婆娘終於懷上了孩子,他又咬着牙四處托關係,才找到了新工作。
那時的他以為,生活到這裡就應該一直一直美好下去:孩子健康出生成長,他認真打工掙錢,年紀大了再回家種田,和孩子安度晚年。
然而,女兒的出生並沒能為這個家庭帶來幸福的轉折,反而把這貧寒的家庭推向了無底深淵。一種連名字都拗口的罕見病,像張血盆大口,幾乎奪走女兒大半條命。送到城裡的醫院搶救,雖然保住了一條小命,卻也背上了一屁股債。為了湊錢,他跑遍了老家所有能借錢的親戚,低聲下氣地求,甚至給人下跪求情;最後連祖傳的老房子都賣了,在拆遷協議上簽字時,手都在不停地顫抖。實在沒辦法,他咬着牙走進了城裡的借貸公司,借了那筆讓他每晚噩夢不斷的高利貸,才勉強補上醫藥費的大窟窿。
現在孩子的藥還不能停,儘管一家人省吃儉用,吃着鹹菜配白粥,穿的衣服補丁摞補丁。張輝自己更是常常只吃一個饅頭就對付一天,可每個月剩餘的錢連借貸公司貸款的利息都還不上。下周,那些凶神惡煞的催債人又該來催了,他們陰惻惻地說,要是再還不上利息,婆娘和女兒就得被賣到外地去,再也回不來。
張輝急得整夜整夜睡不着,額頭上的皺紋越來越深,頭髮也白了大半。無數個夜晚,他都在黑暗中睜着眼睛,聽着隔壁房間婆娘壓抑的抽泣聲和女兒微弱的咳嗽聲。這天半夜,他實在熬不住了,輕手輕腳地披上那件磨得發亮的舊外套,悄悄出了門,在街頭漫無目的地亂走 —— 反正又不花錢。不知不覺,他又走到了曾經工作過的工地上。
那是他第一份工作的施工現場,大半年的汗水都灑在了這裡。如今,房子基本上已經修得差不多了,卻因為資金匱乏,中途停工。裸露的水泥外牆,像一張張慘白的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陰森森的。地上凌亂地堆着些雜物,木塊、報紙、繩子…… 能賣錢的早就被工友們賣了換飯吃,畢竟開發商余氏集團和包工頭欠他們幾個月工資,大家心裡的怨氣無處發泄。張輝蹲在地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粗糙的地面,低聲呢喃:「唉,要是把那幾個月的工資拿回來就好了,至少可以多撐些日子。」
看來,為了短時間籌錢,只能做違法的事了。賣器官?這個主意他早就想過,無數個夜晚,他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腰,恨不得把一個腎換成救命錢。可他一個小小的民工,在這偌大的城市裡無依無靠,根本沒機會認識什麼買賣器官的黑道人物。搶劫?前不久市里才發生了一起重大搶劫案,破案還沒個頭緒,銀行的警惕性卻提高了好幾個等級,門口保安荷槍實彈,根本無從下手。扒竊?那手藝可不是一般人能學會的, 「快、准、狠」 一個都不能少,沒個師父教再練上半年,哪敢上街行竊。敲詐?他這種老實巴交又內向的個性,連和陌生人說話都臉紅,怎麼騙得了人,嚇得了人。盜竊?爬進別人家裡倒是不錯的主意,可他心裡直打鼓,這得多危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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