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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边境巴士站
墨書 Inktalez
000—边境的巴士站
银河是有边界的，具体在哪不好描述。边界之外有一大片暗物质，至于暗物质中有什么，这倒是没什么人知道。
位于银河边界，恒星已相当稀少，天空中有一大片几乎没有任何星星的某个荒凉小行星上。不知道从哪个年代开始，这里建设了一个宇宙巴士站。
宇宙巴士是一种小型的跨星系太空载具，跟那些动辄数百公里大小的星际飞船不同，这种载具通常不是拿来运送有机体生命的。
大多是无人自动化驾驶，运送的是一些不惧恶劣环境的特别种族。
至于为什么不搭大型的超光速飞船甚至使用星门穿梭，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便宜。
这种无人驾驶的巴士消耗的能源极低，不计花费时间的话，可以大幅降低运输成本。
对于不在意时间的长寿种来说，时间可以换成金钱的话当然是多多益善。
并不是所有的星球都有足够的经济力来支撑那些高耗能的运输系统，但基于各种理由——比如说特殊矿物的开采、研究用探测数据收集、无法承受超光速或穿越的长寿种族或物品运送需求等…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巴士都是从A星球出发到B星球的模式。也是有搭乘宇宙飞船穿越星门后再中转的，毕竟巴士的体型不大，放入宇宙飞船中也没有问题。
大多数的宇宙巴士都有突入大气层的功能，虽然现在这个边境的小行星没有大气层就是。
建立在这的巴士站其实更像一个太空站，内部大多区域是没有空气的，多数乘客都穿著自己种族专用的宇宙服在移动。
服务人员都是人工智能，偶尔担负起指引的功能，语调冰冷没有什么温度。整体来说，巴士站的银灰色调环境也很难让人觉得可以久留。
不论是服务员还刚好在这里的旅客，基本上大家都冷冷的，互动很少。
没办法，互动多了能源消耗就大。在这边境之地有时候能源就是生命，用完了被冻死机率颇高。
不要期望在这边能得到太多能源补给，除非是能自体摄取暗物质或光能来转换，但那样做效率也不高。
至于在这里盖个能源生产工厂之类的？光是运送资材就所费不赀，即使在这贩售能源可能获得暴利，也没什么人愿意浪费心力在这。
毕竟这里是银河边境，边境之外除了暗物质什么都没有。整个星系日照稀少、能源低落，环境恶劣不宜居。
除了一些意图不明的可疑旅客外，真的没什么人会在此久留，更不用说会消费了。
这是一个荒凉的、无名的、人烟稀少，什么时候倒掉都不奇怪的银河边境巴士站。
※
001—彼札特与艾娜
边境巴士站的人总是稀稀落落，有时一班巴士下来几个，有时则会上去几个。
几乎都是过客，当然因为地处偏远，在这等上两三个月是常有的事。
当地居民？当然是不存在的。这里没有孕育生命的条件，能在这地方下车的也都不是普通的种族。
至少，要有能够在艰苦的低温与缺乏大气的状态下维持稳定的生命迹象长达一年以上的种族才敢来这里。
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个家伙在这待了十个通用年。
“彼札特先生，是来自都兰恒星系的彼札特先生！”
清脆动听的少女声音在透过未加密的电波从公共频道，传到一名体型中等——约三公尺高——看起来像一棵树的人形宇宙生物的电子副脑中。
那棵树人先是抖抖头上的半片叶子都没有的枯枝，然后缓缓睁开空洞无光的眼——他的视觉器官并没有瞳孔——看向半空中游弋的小小光点，问：
“怎么啦艾娜小姐？我的巴士来了吗？”
声音在太空站中自然是传不到的，若不是因为安装了电子副脑，树人也听不到女子的广播声音。
“还没来啊，根据公共资料库的班次表，你在等的那班巴士还有十五个通用年左右才会到。”
“啊？那你叫醒我做什么？”
“彼札特先生，根据公司新规定，我在每班公车到站后，必须确认站上的旅客是否还有生命迹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消费者条约上已写明风险需自行负责，但若有人死在车站尸体却不处理，没准就有一场生化危机发生。
因为大多数人到站后都会进入休眠模式，只有在等待的车到时由车站的管理员——也就是人工智能艾娜——唤醒。
在此之前，进入休眠的种族生命迹象都是很微弱的，尤其是树人彼札特，看起来就跟死了没两样。
这是种族特性问题。毕竟长寿种的生命型态通常生命迹象都不明显，甚至于得用特殊的侦测仪器才能探查到。
所以每次艾娜都得先唤醒他，才能知道他还活著有。
“这样啊…那没事的话我继续睡了。”
“彼札特先生，我，好无聊。”
“啊？”
迷迷糊糊的彼札特听到这句话，刚酝酿起来的睡意顿时全消。
人工智能不是都该死死板板，只会被动的反应，怎么会主动蹦出无聊这词？
“艾娜你…是安装了什么怪东西吗？”
“总公司最近已经跟世界树文明的银河系第三象限伺服器完成连线，现在公司的人工智能模组运算能力皆大幅提升。”
“是吗？原来如此？所以你进化了吗？”
“这是‘升级’才对，彼札特先生。”
“这样啊…”
升级也好，进化也好。总之艾娜跟以前不一样了，彼札特觉得很新奇。
“彼札特先生，可以跟我聊聊你的过去吗？我现在，有强烈的求知欲。”
“唉…好吧，反正我时间很多，多到用不完。”
※
002—追星逐日者
彼扎特眯起眼看了看天上，有颗恒星高高挂在黑暗的星空中。
没有大气层意味著没有散射，天幕除了黑色以外没有别的。在那一片极黑中，那白炽的恒星特别显眼。
不是没有其他星星在，只是太少也太远了。这里是边境，恒星稀少偏远的边境。
“我们一族被称为树龙，那是统治我们所在的超星系团的帝国给我们起的名字。艾娜，你知道什么是树吗？”
“一种具有细胞壁，能不停成长，理论上寿命无上限的种族，是吗？”
“差不多是这样没错，光合作用是树木汲取能量的方式之一。不过寿命无上限这是假议题，只要是生命就有寿限。理论上无上限，不代表在环境等外来因素影响下不会有寿限，。”
“彼扎特先生是树吗？”
“我们的幼生体就是树没错。”
彼扎特回忆起自己年幼的时期，当时的自己尚未开启智慧，几乎所有的树在幼年都是没有自主意识的。
有些星球的集体意识会透过树木的串连形成，能够深入地心的树也不是没有。
但那只是成长的第一步，真正的树木至少要经过数万年的沉淀才能走到这步。
这时树木突破地表的高度大多能到达大气层底层，也就是对流层的顶端。当然不同星球的大气因引力条件不同，对流层高度也会有所不同。但大抵来说，青年期的树龙一族一定会超过对流层。
但要长那么高，会遇到层出不穷的灾难。
或许天降神雷劈了，或许一颗陨石降世烧毁一切，或许遭遇星球土著生物的战争，因为各种理由被砍伐…冰河期冰封导致气温骤降水分吸收不足…太阳的衰退等有的没的理由。
要成长到这一步很困难，但更困难的是为了追求成年所需的能量，必须离开扎根的星球，来到太空中尽量靠近恒星。
“我们一族在幼年期是没有意识的，要到青年期才能获得意识，学会思考。”
“原来如此，所以彼扎特先生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没有记忆吗？”
“没有的，我开始有意识时已经是棵突入天际的巨树了。”
彼扎特顿了一下，又说：
“因为有了意识开始害怕死亡，所以我们会拼命地想离开束缚自己的大地。”
“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那个。”彼扎特指指头上的恒星，说：“那是生命之源，只要有恒星就会有生命。”
“我们一族只要脱离自己的母星，就会往最靠近恒星的轨道移动。占著更近的位置吸收更多的能量，让自己能够成长为完全体。”
“完全体？”
“就是更大棵的树，但要成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恒星散发的能量无限但效率是有限的。体型越大消耗越大，当能量产生的功率低于消耗的功率时，成长就会受到限制。甚至有时候恒星的衰退期到了，就不得不想别的办法。”
“那要怎么办呢？”
“飘向别的恒星系，就是有更大颗恒星的地方。”
彼扎特露出怀念的神情，道：
“其实比起树龙这个名字，年轻时的我更喜欢另一个被所有宇宙人们广为流传的名号，叫‘追星逐日者’。’
※
003—宇宙园丁
彼扎特想起数万年前，正当年轻的自己。那横贯数千公里的庞大身躯，在经过行星时遮天蔽日，甚至能造成短时间的日蚀现象。
因为太庞大了，没有任何一个行星文明能对他们一族造成威胁。
在那个恒星系中，他们就是无敌的存在。直到某一天一个外来的II型文明改变这一切。
加尔登星团文明，被一些不正经的宇宙猎人戏称为“宇宙园丁”。这是一个对植物非常了解，而且致力于保护各种特殊植物的文明圈。
他们有著近乎一致的价值观，就是植物优先。当然这个价值观并非崇拜或信仰，而是一种关怀主义。
为什么这样一个文明会跟自己这棵树发生冲突，追根究底就在于对生存的思考方向不同。
树龙一族在抢夺日光这件事上是生死大事，这也是他们汰劣留良的方式。
一个恒星最后只能留下一只树龙，即使有办法迁徙，多数的树龙都会在漫长的旅途中死于能量不足。
加尔登人不赞同这样的淘汰方式，他们认为这阻碍了一个种族的多样性，当遇到环境剧变时，整个种群极可能面临生存危机。
因此为了保障一颗恒星能够供养数头树龙，他们实行了“修剪”的措施。
就是将长得过大的树龙给破坏掉部分躯壳，修剪吸收过多日光能量的枝叶，控制树龙成长的速度与我规模。
有能力独吞自己地盘日光的彼扎特自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处置，双方因此开启了星际战争。
别看他只是一颗树，长久的演化后，他也能利用恒星能量，借由特化的器官来发射光束炮。
虽然对方是II型文明，科技力上略胜一筹。但加尔登人不愿伤及他的性命而在攻略上受到制肘，使得这场仗足足持续了百年之久。
最后实在是打累了，懒了，他才放弃抵抗，任由加尔登人对自己进行“修剪”。
要一个本来就是树，毫无积极性的精神体去跟这群小到不行的小动物们吵架实在是很累人的事。
“彼扎特先生。”艾娜出声打断他的回想模式“既然你说你们一族可以长到超大，为什么现在的你那么小呢？”
“呵呵……”彼扎特笑了“这将会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但我可以先告诉你，我并不后悔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这自然也是加尔登人带来的麻烦，但当时的彼扎特并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在内心感慨了好一会儿，彼扎特才开口问道：
“你知道加尔登人吗？”
“当然知道，这是一个由数十个星球文明组成的文明圈，但他们的价值观却意外地相当一致。”
“没错……这个是一个被戏称为宇宙园丁的文明，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宇宙各地保护各种特殊植物，”
※
004—宇宙文明发展限管条约
车站里目前除了彼扎特外没其他旅客，毕竟刚刚那一班出发的巴士已经载走所有人。
彼扎特等的是长途路线，加上边境的收益不高能开一班车营运已是极限，自然每班间隔时间会长很多。
所以讲讲加尔登文明宇宙人的闲话，是不用怕被偷听的，应该吧。
“加尔登文明的宇宙人喜欢穿绿色系的宇宙服，他们认为这样能够与植物亲近。不过他们很让人讨厌的一点就是为了保护植物常常会用激烈的手段，所以有些敌视他们的宇宙人又会把他们叫做绿卫兵。”
“网路搜寻结果显示去年在银河系至少有3247起由加尔登文明宇宙人发起的星际武装冲突事件，都是跟过度开发星球的低等文明有关。”
艾娜的话让彼扎特有点无奈地搔搔头上的绿叶，心想看样子这群老朋友还是跟以前一样活力充沛，到处搞事情。
“嘛…低等文明的能源利用方式比较原始，只能砍树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宇宙文明发展限管条约又明定不能过度干涉文明进程，要短期解决很困难吧。”
“限管条约？搜寻中……是指1—1条，任何文明不得干涉能级未满I型文明的发展进程吗？”
“对，尤其是尚未拥有行星间太空航行能力的低等文明限制最严格。”
“搜寻中……原来如此，特别补充条款4—7，不得向未获得恒星系间航行能力的低等文明透漏任何关于外星球智慧生命的存在。”
限管条约是为七大星系文明带头共同制定，为了互相牵制维持均衡的条款。没办法在宇宙中要扶持低等文明当小弟真的不难，要是没限制现在大概七大星系文明就会统一银河系了。
还能用谈的就表示还有转圜的馀地，不过已经活过几万年还是几十万年的彼扎特不是很在意谁当头就是。
银河系还是太大了，高等文明之间要起冲突难度很大。也因此谁想当头都很难影响到彼此的核心地带。
也就是因为这样加尔登星团文明到处乱来，只要没违反条约扶持文明，带头的几个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打起迷糊仗了。
反正低等文明死多少人，只要没有办法连上星际网路去爆料，谁会知道啊。
所以文明限管条款对低等文明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至少真要出事也没法讨公道。
啊当然，七大文明还是会在事后处理就是了，毕竟权威还是要顾的，但这都已经跟受害者没关系了。
脑力胡思乱想了一堆无聊事，彼扎特摇摇头想著刚刚是要讲怎么。
整理好思绪后他才开口，慢条斯理道：
“虽然加尔登文明的人都很讨人厌，但他们对植物的重视与热爱却是无人能及的。我以前有一群可爱的朋友，就是加尔登文明的宇宙人。”
※
005—共生关系
“加尔登文明的宇宙人其实一直努力在跟树龙建立共生关系，当然这不是指‘修剪’而是指更深层的互利合作。”
“互利合作？搜寻中……明白了，根据搜寻结果得到的模糊结论，我可以认为这是指某种通讯协定吗？”
“对你们这些没有生存问题的资讯生命体来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对需要适应环境求生的实体生物来说，共生是一种运作机制很复杂的关系。”
“对我们来说情报就是食物，而情报共享需要通过通讯协定的认证。”
“但实体生物跟实体生物之间的情报传递不一定需要通讯协定，有时那只是一个信号。我跟加尔登文明的小朋友们根本无法沟通，我太大了，他们太小了。”
“那后来为什么可以成为共生关系？”
“因为共同的外敌，迫使我们不得不建立共生关系。”
彼扎特停顿了一会，才说：
“听过梅加洛格斯特吗？”
“搜寻中……一种掠夺性极强的宇宙虫族。大部分都没有理智，无法沟通。所到之处连星球都会被啃光，被七大文明指定为恒星系规模的自然灾害。”
“没错，洛格斯特这名字也是从某个星球文明的通用语得来，因为这东西就是从那个星球的恒星系跑出来的。”
“根据研究近年的报告记载，梅加洛格斯特在极度饥饿却找不到食物的情况下甚至会互相残杀，连自己人都吃。但互食后残存的个体会变得更强更持久，甚至能跨越恒星系飞行到其他还有星球的地方。”
“它们最爱的就是那种体内含有叶绿素体的植物了，所以我这身躯可是被他们当成一顿大餐看待。”
“那加尔登星人呢？他们也吃吗？”
“当然，能吃的就吃，没有谁能跑掉。”
“因为这样所以就互相合作，变成共生关系了吗？似乎不合定义与逻辑判断。”
“的确这只是一种为了抵御强大的外敌而建立的合作关系，这并不是一种共生关系。”
彼扎特抬头望向星空，脸上带著怀念的表情说道：
“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又或者是巧合的奇迹，在并肩作战的过程中，我的意识网路跟加尔登文明的潜意识体慢慢建立起联系。这样的联系补足了我对恒星能量的需求，并且与另一株同样由加尔登文明照顾的树龙意识互通。”
“听起来像是要进行生殖行为的前奏。”
“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只是觉得像彼扎特先生这么强大的生物，想在茫茫宇宙中找到另一半是很困难的吧？”
“你没猜错，的确是这样。树龙一族的有性生殖是非常困难的，大多是自我复制。但这样的行为劣化不可避免，诞生的子嗣大多很难活过幼年期。曾有一棵树龙为了繁衍而将自己杀掉重生，把所有的复制体丢满整个恒星系。但到最后没有一棵树重新长成树龙，因为劣化后的基因寿命都很短暂，顶多百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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