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用手指了一下,再用腳點了一下地,憤慨道:「官人錯了,除了你知我知,還有知地知。有句話,官人勢必聽過。」
「那句話?」
「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李泰的臉紅了紅,表情有些尷尬,可還是想把手中的玉硬塞給孟婆。誰知,孟婆的臉色變得越冷,指著他大聲吼道:「李泰,你以為這裏還是你陽世的地盤嗎?在陽世你可胡作非為,可投機取巧,可阿諛奉承,可吆五喝六,但在我們陰司一律得按規矩辦,不像你們陽世用一點心思,幾句奉承的話,幾個臭錢就能了結的。在陰間,錢不是萬能的,我孟婆若是貪財早就是這冥府億萬富豪,不管你生前如何,死後都得按前世今生後世這三生因果規律辦事,否則這世間還哪有公平?前世富翁今生必窮鬼,今生貧窮下世必定富豪,前世當官今生必貧民百姓一個,今生是貧民下世必定高官厚祿,前世欠債今生必須得還,陽世造孽陰間必須報這也就是為什麽陰司要設十八層地獄,十殿閻羅王!」
李泰聽得膽戰心驚,全身發抖,嘴上卻仍是硬著:「我李泰頂立地,在陽世也並未做下什麽虧心事,你莫要嚇我?」
「官人當真頂立地?」孟婆發出一聲冷笑:「那麽請問官人,可還記得左佑?」
李泰一愣,看著孟婆沒有話。
「當年武後詔你進宮,命你與左老將軍一同去南疆執行秘密任務,你為了邀功奪寵,竟寫密信一封,暗指左老將軍有異心。任務將要達成之時,你居然在左老將軍的飯食中下毒,枉他還將你當做至交故友,對你百般照顧。李泰,你可真的清楚,你那次執行的秘密任務是什麽?有多凶險?若非左老將軍臨死之前,將這驅邪護身的寶玉給你,你以為你還有命活到今?」
李泰的臉又紅又白,用力捏緊了那塊玉,半響沒有話。
「你以為你害死了左老將軍,就可以一人獨得功勞,那知,事情並非你一介凡人就能夠完成的。你心中害怕,又恐武後降罪,就設計將全部的事情推到老將軍一人身上。左老將軍深知自己已是必死,深知那毒就是你下的,可他還是一力承擔,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他當你是朋友,當你還是那個與他暢談朝局,感慨下民生的忘年好友。他不忍將你往壞處想,以為你的做所作為隻不過是奉命辦事,所以臨死,他都護著你,成全你。李泰,你對得起他嗎?」
「你胡!他堂堂將軍,怎能看得起我?他不過是利用我,好讓世人看看他這個大將軍,是多麽的親近友好,好為他博得更多的名聲。若他真心為我,又怎麽會事事瞞著我?你雖是孟婆,卻也隻是奈何橋邊一個賣湯的,這陽世種種,你又怎能盡數知曉!」
「官人何必強詞奪理,是真是假,你知我知,知地知。」
李泰撇過臉去,默不作聲。
孟婆又:「如果你謀害左老將軍,是為了求名得利,是為了自保,尚能獲得一絲諒解,畢竟是人都有貪欲,都有私心。可李泰,你已經當上了兵部尚書,依照你的資質,儼然已經是仕途的頂端,你為何還不死心,竟又故技重施,加害左佑?」
「我沒有加害左佑,就算你是孟婆,也不能胡亂的栽贓陷害!」
「李泰,你是兵部尚書,雖不在邊關,卻掌握著兵部的官職任免,你以此為誘餌,讓人對左佑頗多為難。更甚者,你暗中示意旁人,給左佑錯誤的軍情,錯誤的地圖,錯誤的路線,在他陷入困境時,還讓人堵殺。他身上那些箭,難道不是你讓人射的嗎?」
孟婆著,長袖一揮,眼前竟顯出當日李泰命親衛射殺左佑的場景,那額頭致命一箭,便是他的最佳傑作。李泰能夠坐上兵部侍郎的位置,也並非全靠一張嘴,他還是有些本事的。騎馬射箭、排兵布局,他都是一把好手,隻可惜這些他從未用到正途上。
孟婆見李泰閉了眼睛,幽幽的:「李泰,生前事,死後還,這十八層地獄你是逃不過的。」
李泰此時的臉色已然變成了青白色,他看著孟婆的眼睛,問:「那那那十八層地獄都有那些懲罰?」
「簡單給你吧,如果你在陽世謊太多或挑撥離間,到陰司就會割下你的舌頭丟去餵狗,讓你來世變成啞巴!」
「為啥割舌頭?」
「因為禍從口出,言由舌生。」
「那我呢,還會有什麽樣的懲罰?」
「你以權勢奸/淫婦女,逼睡貧民,又貪汙腐敗。到了陰司,會先把你的陽器割下來拋餵毒蛇,讓你下一世也成為女子,且你善於謊,挑撥離間,所以下一世你還會是個啞巴,有口難言。接著會剖開你的腹,取出你的肥腸大肚讓幾隻餓狼爭相搶食,因為你心是黑的,所以必須挖出來放進油鍋炸成紅色的再裝進去,這樣下一世變人心就不會黑了。」
李泰聽的兩腿發軟,又驚出一身的冷汗來。他喃喃著:「我不去,我不要去十八層地獄!」
「李泰,到了陰司,就由不得你了!」孟婆搖搖頭:「你在陽世做的一切,死後也都必須由自己來承擔。」
話間,一名老者走來,主動向孟婆討要孟婆湯。
孟婆:「老先生捨己救人,且救得還是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陌生人,這孟婆湯就不必喝了,留著記憶也挺好的。」
「孟婆你錯了,我救的是一條性命,而不是為了讓自己永存美好的記憶,況且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我又何須牽掛到下輩子。人死了,一了百了,幹幹淨淨的來,幹幹淨淨的去,挺好的。」老者著,端起一碗孟婆湯一飲而盡,接著將碗還給孟婆轉身就踏上了奈何橋,頭也不回直到盡頭。
「他也姓李,名叫李四,與你不同,沒有什麽豐功偉績,一輩子隻是在洛河上泛舟渡人,在陽世被人稱作船夫,或者船家。他沒有別的身家,全部家當也隻是那一條破船,每日所掙,也不過讓家人勉強度日。可他一生,卻救了7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失足落水的,也有自個兒輕生的。這人生最後一件事,也是為了救人,隻是那人雖獲救了,他卻因為體力不支,加之陳年舊疾,來到了陰司。」孟婆著,長袖又是一揮,在李泰的眼前又顯出一副畫麵來:「李泰,你可知道,他救下的這個年輕人是誰嗎?」
李泰看著畫麵中央,是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年輕男子,看相貌,隻是平凡如斯,並沒有什麽過人之處。
「他是下一任的兵部侍郎,與你不同,他是一位好官!」孟婆完,手一揮,那畫麵便消失不見了。李泰站在一旁,心中五味雜陳,著實有些不是滋味。
此時,又來了一家大四五個哭哭啼啼的枉死鬼,一邊哭,一邊罵:「都是喪盡良的貪官,把修葺河道的銀兩給貪汙了,害得洛河發水,生生的將我們給淹死」
他們一邊喝孟婆湯,一邊不停的咒罵。
李泰實在聽不下去,就插嘴:「洛河發水,也不是我朝我代的事情,為何別人能逃,你們卻不能逃,白了,還是你們自己的逃生本領不夠,關當官的什麽事?再,你們看見當官的貪汙銀兩了?」
「十年縣官,九年貪官,剩下為官頭一年想貪不敢貪。嘴裏念著清廉,上下口袋卻全部塞滿,這就是你們當官的眾生相!」話間,那些人也喝完了孟婆湯,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泰的服飾裝扮,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也是個貪官,別問我們怎麽知道,隔著十裏遠,就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滿滿的貪欲和銅臭,你敢你沒貪嗎?」
李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辯駁什麽。是的,他也是貪官,而且他認識的官員中,沒有不貪的,隻是貪多和貪少的區別。他也知道,其實老百姓,是不在乎他們是否貪錢,隻在乎他們貪了錢之後,是不是給老百姓辦了事兒,哪怕隻是那麽一丁點兒的好事。
那些人走遠了,可嘴裏仍舊罵著什麽「斷子絕孫、五馬分屍、打雷劈」這樣的字眼,聽得李泰心驚肉跳,越發的無地自容。他思索了好半,才將手伸到孟婆跟前,想重新要一碗孟婆湯,可孟婆卻搖了搖頭。
「李泰,人活一世不像是在陽世下棋,敗了還可以重來,甚至可以無賴的悔棋退一步。我這孟婆湯,雖不珍貴,可每人隻能得一碗。你的已經被你潑掉,剩下的隻能看你的造化了。這奈何橋,你可以徑直走過去,中途若是不掉,那證明在你前世的修行中,還有一絲造化,若是掉下去,落在忘川之中,就會立刻變成一條見食而不見鉤的餓魚,被陽世的人釣去宰割烹食。當然,就算你變成了魚,再回陰司,還是要受十八層地獄之苦,因為這都是你今生所欠下的債,該還,也是必須要還的。」
孟婆著,讓開了身子。李泰看見了孟婆身後的橋,那是一座用白玉鑄造的,看起來十分平整的,沒有什麽機關和障礙的橋。依稀的,他似乎聽見了陽世的打更聲,馬上就要到五更了,於是隻好抱著僥幸心理急忙忙又忐忑不安的踏上了奈何橋。那知,走到橋中間時,那橋忽然晃動起來,白玉石頭滑溜溜的,一個站不穩,竟滑落進了河水裏
李家臥房中,刑如意躡手躡腳的進來,狐狸緊隨其後。
刑如意先是走到床前,試了一下李泰的鼻息,然後回頭衝著狐狸了句:「死了!」然後又輕手輕腳,走到梳妝台前,將那盒名為「魄」的胭脂收到袖口中,對著狐狸眨巴眨巴眼睛:「好懸!之前我還怕這李夫人不會用這胭脂,怕這李泰不會跟夫人親近,怕他在夢中一直跟孟婆僵持,死活不上奈何橋,怕他聽見打更聲,就轉回陽世來。誰知,他僵持半,還是心虛的踏上了那橋。」
「為何不直接勾他的魂魄?就算陽壽未盡,也能叫他做孤魂野鬼!」
「那樣,豈不是太便宜了他。這幽冥地府,尋常惡人,去一次就行了,像他這樣的,得去兩次!」刑如意伸出兩根指頭來,在狐狸眼前晃了晃:「我呢,也總算是幫胭脂和左佑討回來一個公道。」
話音剛落,房中竟虛虛的顯出兩道人影來,正是胭脂和左佑,他們互攜雙手,微微笑著,衝刑如意道謝。刑如意點點頭,那兩道影子也隨即散了。
「他們會去哪裏?」刑如意問著狐狸。
「大地大,四海為家,總之不問生死輪回,他們總歸是在一處了。」狐狸答著,點了點刑如意的鼻尖。「李泰呢,他會如何?」
刑如意歪著頭想了一下:「這會兒,估摸著該到了奈何橋邊了!」
「你,他會不會還將孟婆湯打翻?」狐狸輕挑眼尾。
刑如意與他對視一眼,捂著嘴笑了。「要不,咱們去圍觀看看?」
「算了,幽冥地府,你還是少去的好!」狐狸搖搖頭:「你還沒有告訴我,這胭脂,你是用什麽東西做的?」
「招魂鈴的鈴鐺碎片以及左家老奴的骨頭。」刑如意著掏出那盒胭脂來:「隻要那李泰輕輕沾上一點,魂魄立馬會被勾到陰司,而且冥王還不能怪罪我,因為與我無關啊。」
「你啊!這點滑頭,那個鬼怎會不知?」狐狸寵溺的搖搖頭,他口中的那個鬼,指的就是冥王。
幽冥地府,奈何橋邊,李泰看著賣湯的孟婆,心:「我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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