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略顯破舊的門發出一聲慘叫,跟著一陣冷風直撲過來,灌進了乞丐的脖子裏。他圓瞪著一雙眼睛,看著破舊的廟門被風卷著慢慢打開。
破廟裏很黑,好在有雪光照著,勉強能夠辨別出裏頭的擺設。不過是一張供桌,一尊菩薩,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乞丐本想著,在這個破落的廟中,一定不會有什麽香火供奉,可靈巧的鼻子卻聞見了一股瓜果的香味兒。
乞丐搓搓雙手,將身上的破襖裹緊了,心翼翼的埋進破廟裏,然後循著那股果香味兒找了過去。在一個角落裏,他看見了一個香瓜和兩個梨子。這香瓜,據是番外進貢的玩意兒,隻有雲家集上胡家的老爺夫人們才能吃的起。
氣還暖和的時候,他曾在胡家院牆底下睡過幾日,運氣好時,便能撿到胡家丟出來的半拉香瓜,還有旁的一些吃食。後來,胡家那位夫人死了,胡家似乎又發生了什麽別的事情,幹活的下人們沒了主子的約束,也越發的懶了,連帶著他在門外蹲守了幾日,也不曾再撿過什麽,這才垂頭喪氣的換了地方。
看著眼前的香瓜,乞丐吞咽了兩口唾沫。這香瓜與梨子,應該都是被老鼠從那供桌中央拖到這裏來的。梨子上還留有兩排細細的老鼠印,可能是冬的緣故,老鼠咬的並不深,啃了兩排牙齒之後就放棄了。也正是因為老鼠啃不動,他才有了今夜的好運氣。
用袖子將香瓜擦了擦,貼著皮肉塞進懷裏。兩隻梨子同樣擦了擦,當即就下了肚。
尋到這間破廟之前,乞丐已經餓了兩日,這會兒聞著瓜果的香氣,自然覺得腹中更餓,所以那兩個梨子幾乎是三兩口就給吞了下去。的兩隻梨子,自然不頂什麽餓,可想著明日大雪過後,更難找到吃的,乞丐忍了幾忍,才忍不住沒有將香瓜給掏出來。他摸了摸依舊幹癟的肚子,低著頭仔細的在破廟中巡視了一圈。角落裏有些堆放的幹草,還有一些柴禾。供桌上有一塊髒兮兮的布,若是耷拉下來,也能勉強遮擋一些風寒。對了,菩薩身上還有些衣物,雖是女子的式樣,但總比他身上穿著的破衣保暖。
想到這裏,乞丐先是動手將幹草抱到供桌下,仔仔細細的給鋪了。又用撿來的打火石,將幹柴點燃,這才趁著火光,爬到了供桌上去剝菩薩的衣裳。
都鬼神是給有錢人家祭拜的,那是因為有錢人多半為富不仁,若是不祭拜鬼神,心裏總是發虛。像他這樣的乞丐,不是不祭鬼神,而是知道祭拜了也沒用。這年頭,請誰保佑不得上供啊,他連自己都養不活,拿什麽來養菩薩。所以就算心再誠,這高高在上的菩薩都不會拿正眼來瞧他,更別什麽保佑他了。
再,人都要凍死了,餓死了,還怕什麽鬼神怪罪。乞丐心裏這麽想著,手上的動作倒是也麻溜的很,一下子就將菩薩身上的外衣給剝了下來。
這外衣是從絲綢做的,觸手的滑膩感讓乞丐在心中忍不住狠狠的罵了幾句娘,心這泥菩薩穿的戴的都比我們這些窮人強。低頭嗅了下,這外衣上竟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聞著既像是香味兒,又像是泥巴味兒,更像是有什麽東西腐敗,放臭了的味兒。
乞丐皺了皺眉,心八成是那些老鼠也看上了這衣裳,打算裹著當過年的新衣裳穿,所以沾得到處都是這些惡心人的味道。惡心,其實他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沒好到哪裏去。整日風餐露宿的,別是洗澡,就是洗臉,也是個把月的才能洗上一回。
將菩薩的外衣披在身上,乞丐又動手卻解菩薩身上的另外一件衣裳。這內衣,果然不如外衣講究,是尋常的麻布,觸手有些粗糙,但比起乞丐身上自己穿著的仍要厚實的多。就在乞丐將手指伸進衣服裏,想要一鼓作氣將那衣裳剝下來時,一股接著一股的冷風開始不斷的往他身上吹來,直凍的乞丐手指麻木,不得不鬆開了衣裳。
“你冷嗎?”
一個低低的聲音在乞丐的耳邊響起。乞丐頭皮一陣發麻,他幾乎可以感受到身後那東西吐出的陰冷地氣息噴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誰?是誰在搗鬼嚇唬老子!”
乞丐扭轉僵硬的脖子,慢慢的朝身後看去,一個人影在身後的陰影處若隱若現,顯得十分詭異。
“你……你是誰?我可告訴你,這破廟是我最先找到的,你別想著跟我搶地方。還有,別打算撞鬼嚇唬我。老子我從就是被嚇大的,人我都不怕,還能怕你個鬼?”
乞丐忍住了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比起見鬼,他更害怕一個人在外邊兒被凍死,到時候大雪一埋,啥都看不見了。等到氣暖了,雪水化了,他也就變成一堆臭烘烘的腐肉了。想到那個場景,乞丐就打了個激靈。雖然活著很難,很辛苦,經常要挨餓受凍,但他依然不想死。
“你別害怕,我不會害你的。我隻是想問一問你,是不是覺得很冷?”
那影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憑著隻覺,乞丐覺得那是個女子,甚至身形與自己跟前的泥菩薩有些相似。破廟裏的火很,的壓根兒就照不清楚那女子的臉,隻影影綽綽的能夠瞧見一絲眉眼,看著倒不像是什麽壞人。
乞丐梗了梗脖子,沒好氣的道:“你這不是廢話嗎?老子身上都是破衣裳,雖是個襖子,可你看看這些洞,比有錢人家的夏衣都不如。”
“所以,你才要剝掉我身上的衣裳是嗎?”
那影子又發出聲來,聲音中竟帶著一絲羞怯。
“剝你的衣裳?你可別誣賴老子,老子啥時候剝你身上的衣裳了。”乞丐用手狠狠的蹭了一下鼻子,被寒風吹的有些皴裂的臉蛋也跟著熱起來。
乞丐過了年,就正經的滿十三了。若是論虛歲,應該是十四,擱在那些好人家裏,也是到了親的年紀。他雖無父無母,也沒人教過他男女之間的事情,可到底是在外頭混的,就算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多多少少還是知道那麽一點,也知道教書先生口中所的男女授受不親是什麽意思。
他雖是個乞丐,卻是個正經的乞丐,就算是遇見跟自己一樣落難的,在街上乞討的女乞丐,他也會讓著,不會像別的乞丐那樣欺負人家,甚至還動手動腳的耍無賴。人的命雖有高低貧賤之分,但都是娘生的。娘是啥,是女人,他自己命苦,從就死了爹娘,也不記得娘長的是什麽模樣,但他始終知道,他不能去欺負別人的娘,哪怕對方是個乞丐,哪怕對方跟他一樣,這輩子都不可能成親,都不可能為人父母,他也不能欺負。再,男人欺負女人,算什麽本事。
乞丐皺皺鼻子,看著那個影子道:“我雖是個乞丐,卻不屑於欺負一個女人。再了,我又不是登徒子,好端端的,怎麽會剝你身上的衣服。你可別誣賴人,也別想著用這個借口讓我娶你。我年紀還,我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壓根兒就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心情再去養活別的女人。”
“噗嗤!”那影子笑了,卻仍是站在原地。“好個有意思的孩子,若是我還活著,倒是真想讓你做我的弟弟。對了,我曾有個妹妹,長得與我十分相似。隻可惜,的時候家裏也窮,爹娘養活不了,就將我們分別送了人。如今,我那可憐的妹妹也不知道在哪裏?若論年紀的話,她倒是比你大一些。”
“我已經長大了,是個大人了,不是孩子。”乞丐挺直了脊背,將自己的脖子也伸得老高,仿佛這樣做,就可以讓自己瘦弱的身材顯得挺拔起來。
“好好好,你是個大人了,不是孩子了。不過就算是大人,也是會怕冷的對嗎?你若想要我身上的那些衣裳,就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著了。隻是,能不能請你給我留一件遮羞的內衣,畢竟我是女子,不同於你們這些男子,若是整日這麽赤/裸著,怕是太過難看了些。”
“你這個女子,怎麽淨胡,我什麽時候……”乞丐氣惱的著,蜷腿從供桌上跳了下來。雙腳落地,這腦袋似乎也跟著靈光了起來。他忽然想到供桌上高高在上的泥菩薩,然後轉身,向上望了一眼。結果,那菩薩竟好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眼珠子竟也朝著他看過來,甚至連嘴角都是微微向上的。
“媽呀!”乞丐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用手指著那菩薩,失聲喊著:“我的!我的呐,這菩薩竟然……竟然活過來了。衣裳……衣裳……對了,我剛剛好像是剝了菩薩的衣裳!”
乞丐喃喃自語著抬起頭,望了一眼剛剛那影子站立的地方。那地方,竟然空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鞋子同樣是破的,露出幾根雖裹著汙泥,但仍是被凍的通紅的腳趾頭。他失神的歎了口氣,“你……你竟然是這上麵的菩薩?我……我竟然當著菩薩的麵,剝了菩薩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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