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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篇六纏綿
郭嘉不喜歡吃藥，一碗碗苦澀的中藥把命吊回來，已經夠多夠多了，認識賈詡後身體莫名其妙好了很多，別人因為流感生病的時候，郭嘉還能笑吟吟地撐幾天，不至於當那個第一個淪陷又一病不起的人。
但總歸有風險的，賈詡從外面剛回來就看見郭嘉沉默地躺在拼在一起的凳子上，一本大大的雜誌蓋在臉上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但賈詡直覺不對勁，掀了書就看到郭嘉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一摸額頭燙得嚇人，賈詡蹲下來輕輕喊着郭嘉郭嘉，郭嘉慢吞吞地應了一聲，聲音啞啞的，顯然是嗓子已經腫得說不出來話了。
郭嘉父母收到信息後急急忙忙來接了郭嘉去醫院，賈詡看着郭嘉趴在郭父背上的背影想起了一些知道的事。
因為郭嘉身體太差了，又查不出具體的原因，只能用各種各樣的藥吊着，錢大把大把地燒，於是他父母在外努力又努力地賺錢，郭嘉大部分時間都住在荀彧家裡，被荀彧照顧着。
想起才認識不久的時候，被荀彧學長拜託照看一下郭嘉，賈詡到處找郭嘉回來上課，卻在從頂樓下來時看見郭嘉坐在沒人上去的六樓拐角，數着手裡的藥片，就着水一口吞了下去。
然後反胃，幾乎是一瞬間哇得一口吐出來，又被郭嘉捂着嘴再吞下去，嘀嗒嘀嗒的礦泉水從指縫裡漏出來，郭嘉看着自己的掌心沉默了很久，然後抽了紙巾一點點擦乾淨。
最後又想起賈詡不情不願承認郭嘉很厲害的時候，郭嘉笑眯眯地問是什麼很厲害，是成績很厲害還是每次生病所有人以為這回要死的時候又活過來很厲害，賈詡本來就不擅長和人說話，被郭嘉一噎更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郭嘉像顆年幼的爛根的仙人掌，腐爛的縫隙讓他無法再生長，柔軟的刺卻毫不留情地刺向賈詡，僅僅是賈詡。
賈詡認為自己沒有受虐傾向，但每次想走時看見郭嘉仿佛永遠含着淚的眼睛，又心軟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賈詡想不明白，可憐郭嘉？還是同情郭嘉？都太好笑了，天之驕子是不需要被同情的。
賈詡刷完了一整套題都沒有想明白，然後靈光一閃般想起郭嘉在海邊說的，他說：「文和，我不怕死的，我怕得是因為我死而難過的人。」
蒼白的指骨透着穿透心肺的溫度，所有人都在為了讓郭嘉活着而拼盡全力，好重的壓力。
篇七牛奶冰
舊風扇對着門口的竹椅吱呀吱呀地吹，出門回來的荀彧看着郭嘉扔了滿地的棒冰棍就是當頭一棒。
打完後將手裡捲起的畫遞給賈詡道，林叔送來的畫請你裱裝一下。賈詡點了點頭將畫接了過去，含着冰棍轉身進屋去了。
荀彧挑了根冰棍也蹲到了郭嘉身邊問他，畢業之後打算學什麼專業，郭嘉叼着棍含糊不清地說不知道，荀彧沉默了一下輕聲問道，真不繼續學書法？
一時間二人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郭嘉才笑着說哥，寫書法是一件很耗費心力的事。
荀彧知道郭嘉是什麼意思，但看着自己看着長大的弟弟放棄自己喜歡的事，也是一件很令人無能為力的事。
荀彧想起許多年前，郭嘉的父母將郭嘉託付給荀家，荀彧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看着那個臉色蒼白卻笑眯眯和家長說再見的弟弟，想起那個弟弟脆生生地喊荀彧哥哥，想起那一碗碗難聞的藥，和一顆顆不同口味的糖。
再後來郭嘉的身體好了很多很多，能開始繼續自己喜歡的事，但也和郭嘉說的一樣，寫書法是一件很耗費心力的事，看着郭嘉因為最後一筆滴落上去的心血而難過的時候，荀彧站在病房門口也難過了許久。
荀彧是天才，是別人家的孩子，待人接物從小到大都挑不出任何毛病，自始至終都像是被上天偏愛的孩子，而在郭嘉身上他第一次知道了天妒英才是什麼意思。
賈詡從裡屋出來的時候荀彧已經走了，而郭嘉又拆了一盒牛奶冰含着吃，地上散落的木棍倒是全收拾掉了。
賈詡拖了竹椅坐到郭嘉身邊，卷了本書慢吞吞地讀起來。郭嘉轉頭看了賈詡一眼，想起他們在校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時候郭嘉抱着寫完的書法來老街碰碰運氣，還有沒有手工裱裝的老師傅，結果老師傅沒遇到，遇到了小師傅賈詡。
那時候的賈詡坐在櫃檯後面看書，郭嘉掀了帘子進門轉了兩圈看樣品都沒把賈詡驚動，郭嘉把東西放櫃檯時候賈詡才慢吞吞地站起來，攤開宣紙看了兩眼，挑了挑眉問你寫的？
那時候的郭嘉也年輕，哼了一聲反問道難不成是狗寫的？
郭嘉和賈詡沒什麼大矛盾，無非是爭那個年級第一而已，今日是你次日是他，見的面不算多，謠言卻把兩個人傳得勢如水火，雖然賈詡也確實有點不喜歡郭嘉輕佻的行為作風。
都說見字如面，賈詡看了看手中的字，又看了看郭嘉的人，覺得這句話是假的。
賈詡接了郭嘉的單，日後也常常接郭嘉的單，而郭嘉稍微了解到賈詡的家庭背景後，頻繁給賈詡介紹生意起來。
高二文理分班後，郭嘉和賈詡成了同桌，又被老班和荀彧拜託多多照看郭嘉，郭嘉和賈詡從普通主顧的關係更上一層樓。
郭嘉也仗着關係好，在那年暑假非往賈詡的店裡挪了個冰櫃，三天兩頭都要來。賣出去的數還不如郭嘉吃掉的多，但索性也是郭嘉出錢，無所謂他吃。
郭嘉把荀彧的問題又問了一遍賈詡，賈詡把書翻了一頁說出家。
郭嘉靠在賈詡膝頭笑，雪糕融化後黏黏的水被郭嘉擦在賈詡的腿上，換來的是賈詡的一腳。
郭嘉又問了一遍，賈詡意識到郭嘉是認真的之後，也認真地沉默了一會道：「醫生、律師、科研？」
郭嘉沉默了，融化的雪糕從指尖流下來滴在地上，匯聚起一小群聞着味來的螞蟻，書又翻了一頁，起了陣帶熱氣的風，賈詡問怎麼了？語氣不咸不淡的，說的好像不是自己的未來。
郭嘉猶豫了很久才問，不學字畫裱裝或者文物修復嗎？
賈詡笑了，合上書湊過去看郭嘉的眼睛反問道：「你都不學書法了，我為什麼要學？」
郭嘉沒想到自己和荀彧的對話被賈詡聽全了，後撤了一點身位卻抵在了門柱上，只能擋着賈詡的肩有點磕磕巴巴說我也沒說不學了。
賈詡被抵着肩也不為所動，只是垂着眼說，郭嘉，你已經一半年沒住院了。
那幅樣子，好像是郭嘉欺負了他一樣，而郭嘉神色恍惚地看着店門口的那棵綠油油的盆栽樹，想起很早很早以前有個算命的說，十八歲那年會有一個貴人，那時候郭嘉半信半疑，現在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郭嘉扣住了賈詡的手，將他從椅子上拉了下來，摟着腰滾落在地上，高高的門檻擋下一片陰影，撩起的門帘連落了下來，珠簾碰撞發出脆生生的響聲。
郭嘉低頭吻在了賈詡的唇上，冰冰涼涼的，還帶着牛奶冰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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