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簡介
書籍標籤
禮物榜
評論
0 則
您可能也喜歡
墨書 Inktalez
長途大巴在省道上顛簸，我懷裡的她也順勢向後挺着向我擠壓，有會車時的喇叭聲響起，她也會稍稍發出幾聲壓抑的呻吟。
車到明江，都快夜裡12:00了。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們收拾行李下車，魏紅霞說：「咱們只能先找個地方住下了。」
這豈不就是傳說中的「開房」？
我和她步行拐了兩個彎，走了有三百多米，來到一個門口掛着「美邦招待所」牌子的二層小樓。
出示了身份證，言語不多的中年老闆認真登記了我們兩個人的身份證，最後給兩個人遞出一把掛着房間號牌的鑰匙：「房費50，押金20，一共70塊錢。」
我趕緊搶着把錢付了。
不說別的，光這路上魏紅霞輸出的信息量已經足夠大，也給我的工作指明了方向和思路，這些都不是花錢能買到的。
更何況，我還把人家「那個了」。
車站附近有夜裡營業的小麵館，這次是魏紅霞搶着把賬付了。
賓館，她躺在我懷裡，細細地問我家是哪裡人，家裡人都有誰，就像談對象女方了解男方情況一樣。
還問我對她有什麼看法？
我認真地說：「很好啊！」
「那你會不會認為我是一個隨便的人？」她問我，很鄭重的樣子。
我說：「我相信一見鍾情。」
她笑了，把手撫上我的胸：「你們文人就是會說。」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魏紅霞居然就是我要去的柴郭鄉東台村的，只是這些年她幾乎都沒有回去過。
我們兩個聊了半夜，她跟我說她家裡的情況，我和她講我淘氣惹禍的小時候……
我說，出完這趟差我會儘快再來，跟她見見她的爸媽。
她說她會去找我，跟我一起回我的老家。
……
第二天，我們又一起坐班線車到西口，在車上我們兩個緊緊挨着，手握着手，我不認為這是一場艷遇，我認定她就是這輩子我要找的人。
車到西口縣城，我們就要分手了，我要奔赴柴郭鄉那個讓魏紅霞聞名色變的村子：東台村，而她要回萬集鎮。
臨分手時，魏紅霞遞給我一張紙條：「我和爸媽十多年都沒有回去過了，但村里還有我一個堂叔，早年也賣過血，也是一個那種病的感染者……你就說你是我在市里上衛校時候的同學，讓他陪着你完成你的採訪工作。
他的名字和門牌號我都寫在上面了，祝你順利，也……祝你安全！」
我給她留了辦公室的電話，又寫上我的傳呼號，最後張着雙臂抱上她：「姐，謝謝你，回頭到江北給我打電話！我忙完了也會來找你的！」
她認真地和我勾手指頭：拉溝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見到魏紅霞的表叔魏雙成時，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不到六十歲的男人完全瘦脫了相，真的就是那種骨架上罩着一層皮的樣子，見到我進門，老人不悲不喜，兩眼空洞，任由我把帶來的水果、豆奶粉等放到矮桌上。
看我在小凳子上坐下，魏雙成勉力咧了下嘴露出一點笑意：「我就不給你倒水了，既然是小霞讓你來的，想知道啥你就直管問吧。」
我掏出採訪本和採訪機。
早在20世紀七80年代，到處都窮，位置偏遠的部分村落經濟水平更是無法提升。
窮人想錢都想瘋了。
進入90年代，明江市出現了「集血站」。
在魏雙成的回憶里，在那個干一天活才賺五塊錢的年代，賣血成了一種「最省力，來錢快，來錢多」的賺錢捷徑。
在這裡，在那個時候，賣血似乎是一件約定俗成的謀財之道，沒人會因此顧慮賣血帶來的隱患，沒有擔心身體健康的憂慮，更沒有憂患賣血一事是否合法正規，他們的腦海中只認賣血賺錢的道理。
而「集血站」的各類違規操作層出不窮，他們會大量採集與收購純正血液，沒有嚴謹的消毒過程，沒有無菌操作環境，沒有專業人員指導，只是簡單從收集血液中分離白蛋白，隨後將其餘的血漿部分歸還給賣血者。
病毒也在隨着這些違規操作瘋狂傳播。
……
後來，村里死去的人越來越多。
隨着時間的推移，村民們漸漸總結出了經驗：離世村民自打賣血後日漸消瘦，時常伴有發燒高溫症狀，嚴重者還有腹瀉症狀，也有人身上莫名出現一塊一塊的紅色皰疹。
他們也到村里赤腳醫生或鄉衛生院拿藥，但吃藥過後，生病村民的症狀並沒有得到好轉。然後就是大量村民患病、死亡，沒人能夠救治！
隨着時間進一步推移，村民們開始害怕。
原本平靜的村子，時不時就會傳出出殯的嗩吶和鞭炮聲。
直到如今，村里女娃嫁不出去，村裡的小伙娶不進來。
說了將近三個小時，魏雙成不時大口喘着粗氣，還伴着咳嗽、咳痰、咯血！
讓我一度擔心他正說着就「過去」了，幾次試圖阻止他繼續下去。
魏雙成從我眼裡看出了不忍和憐憫，再次勉力咧嘴強露出一個笑意：「別擔心，我早就是這個樣子了，啥時候走也就是個時間問題了……這一會兒還挺得住！」
又說：「老伴幾年前就走了，也是這個病，好在我兒子沒有感染，早年出去打工再也沒有回來，還在南方活成了一家人家，我也是有孫子、孫女的人，知足了！只是這麼多年，我只能在相片上看看他們！」
又說：「他媽走的時候，兒子死活都要回來的，是我不讓，我說你要是敢回來，就把我的後事跟你媽一塊兒辦了！」
說起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魏雙成眼裡閃出了光。
我在明江市西口縣柴郭鄉東台村採訪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裡，我不得不伴着咳嗽不止的魏雙居住在他的家裡。
明明知道這個病不會接觸傳染，可魏雙成堅持不讓我在家裡吃飯和喝水。
採訪之餘，我只能借輛自行車騎上跑到其他村子買來瓶裝水和泡麵，三天下來，因為上火，我的嘴裡都是泡，一聞到泡麵的味道就有種要吐的感覺！
三天裡，魏雙成陪着我走訪了多個艾滋病家庭，見證了這些家庭永遠也撫平不了的痛。
最初，這裡的疫情都是通過血液傳播，後來隨着患病者的數量增加，又逐漸演變成夫妻間的相互感染，最後，又因為懷孕生子形成母嬰傳播。
很多嬰兒剛剛出生就成為艾滋病毒的受害者。
在東台村，每一座荒蕪空蕩的院落，都表明這家人已經死絕了。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