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身。
裴观景只说了 “天命” 两个字,就算是把叶晨领进门。随后,门口来了一位拄着拐杖的伤兵,裴观景甩甩袖子,转身离去,扔下一句 “你自己领会”,便没了踪影。
叶晨皱着眉,看着这本让他觉得格外别扭的穴位图,带着书来到角落,一边磨药,一边翻开研读。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把这本书看完了一遍。书中内容,他大概能理解说的是什么,只是一些知识点,只能靠死记硬背。这一点,他真是佩服古代这些人,简直就是文科勇士。光是想想以后要背这么多东西,他就觉得日子暗淡无光。
不过,看书也有好处。他在其中一页,看到了关于天乾和坤泽信香的具体描写。
书上说,天乾有狂躁期,坤泽有雨露期,两者在这期间都会散发出比平时强百倍的信香味道。而且,在初次分化时,也会散发出浓烈的信香。信香的味道是随机的,大多和体质有关。体质较为强健的天乾和坤泽,信香多为自然的气味。
他记得自己的味道是海棠香,这还是当时萧枫问起时说的,他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萧枫是天乾,也不知道萧枫的信香是什么味道。
在别人看来,信香是极为私密的事,可在叶晨这儿,现在倒像是变成了报菜名,被他在心里一个个猜来猜去。
想着想着,叶晨从萧枫、楼俞、富贵和王祥子一路猜过去,最后才想到了裴观景。
“他是什么味道呢?” 叶晨抿着嘴,陷入了思考。
夜已深,屋内烛火暗淡。少年瘦弱的身躯小小的一团,随着烛光的摇曳,身影荡漾在帐篷一侧。那单薄的侧影,宛如前些年蜀地供奉的美人屏上的美人执扇图,透着几分孤寂与美好。
裴观景掀开白色门帘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脚下的药碾子还在轻轻滑动,叶晨思绪飘得老远,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清冷的呼唤,他才骤然回过神来。
“你还不去休息吗?”
叶晨猛地抬起头,放下手中正翻阅的《奇经八脉》,连忙说道:“马上回,师父。”
叶晨收拾好药堂的东西,转头看向还在整理每日就诊记录的裴观景,问道:“师父,今天需要我烧水吗?”
“需要。”
得到裴观景的回答后,叶晨转身离开药堂。
裴观景放下手中的册子,望着叶晨远去的方向,眼中似有波涛涌动,让人捉摸不透。
裴观景并不是每天都沐浴,而是隔几天才洗一次,自然,叶晨也只有在裴观景需要的时候才能跟着洗个热水澡。
浴桶里的水,叶晨需要一趟趟从附近的河边提回来,然后烧水。虽说不用把水全烧开,但也颇费时间。就叶晨这小身板,一次提水倒满浴桶,来回就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搞定。不过,他倒也不排斥这繁琐的活儿,毕竟他爱干净。
裴观景洗过的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之前他不了解,不过今天看完这本书后,他明白了一些。
水中的味道并非浴桶木板散发出来的,而是裴观景自己身上的信香,那是一种极为浓烈的松木香,仿佛是沉睡在冰山上,隐隐透着凉意的冷髓玉质散发出来的气息,独特而又让人难以忘怀。
当初,让叶晨和自己睡在一个帐篷里,裴观景思量了很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叶晨坤泽的身份被别人发现。
关于叶晨自身为何没有信香散发,在当初那个夜晚,裴观景已经偷偷给他把过脉时,就已经知晓。那是因为叶晨服用了他在京时,一年只炼制百瓶的隐香丸。这种药丸可以隐去自身信香的浮动,让人藏匿于人群中,不被察觉。
至于叶晨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瓶价值不菲的隐香丸,裴观景也思考过,最大的可能就是萧枫把自己手中的那瓶给了叶晨。
没有中庸的身份做掩护,萧枫藏匿在平民百姓中的身份很快就会被发现。
一个地区的天乾和坤泽数量有限,地方官府在他们初次分化后都有登记,像萧枫这样突然出现的天乾,无异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鬼魅,见光即死。
裴观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凝视着叶晨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曾移开。只是,一想到叶晨近日来身上越来越浓重的松木香,他的眉头便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心中又泛起一番思量。
一个坤泽长期沾染上天乾的信香,尤其是初次分化的坤泽,情况会变得极为特殊。
随着时间的推移,坤泽自身的信香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天乾的信香悄然标记。就如同在一张洁白的纸上,被印上了独特的印记,这种印记日积月累,会让坤泽仿佛被打上了无形的烙痕。
被这样标记的坤泽,往往会对那位天乾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甚至成瘾。
这种做法,在一般世家贵族中,常被用来豢养禁脔。他们利用这种方式,将坤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这种行径向来为世人所不齿。
裴观景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复杂,他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义父的面容,以及他们所谋划的大计。
如今,为了义父和那个宏伟却又充满荆棘的计划,他不得不权衡利弊。
叶晨不过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坤泽,若能通过算计叶晨,从而取得淮安王的支持,推动计划的顺利进行,这或许才是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裴观景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在这乱世之中,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有些事情似乎已经变得身不由己 。
叶晨,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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