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咬著牙,忍受著身体的疼痛,硬生生地挤过了重重人群,脚步沉重,但每一步都带著一种冷硬的决心。
这场景让他有种熟悉的违和感。
——这和昨晚被飙车族围殴时有什么两样?
一群疯狂的人,一群被某种力量操控著的野兽,无论是手握棍棒的流氓,还是高举旗帜的支持者,本质上都一样。
他终于挤到了内圈,来到雷恩身边。
雷恩站在人群之中,穿著得体的西装,举止优雅,语气平稳而充满自信,对著一群衣著光鲜的商人侃侃而谈。
他的眼神中闪烁著精明与掌控全局的气息,语调里带著一种令人信服的魅力,与昨晚在酒店包厢里那个醉醺醺、满嘴污言秽语的男人判若两人。
卡特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插话,没有表情,眼神像是一片死水。
——这就是雷恩。
——一个精于变脸的演员。
雷恩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转过头来,微笑著点了点头,像是在向一位老朋友致意。
但卡特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一个几乎没有情绪的眼神。
他的冷漠、他的沉默,带著压抑的怒火,雷恩不是没感觉到。
雷恩的笑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那抹表情转瞬即逝,随即,他的嘴角再次扬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收起对卡特的关注,继续与那群商人谈笑风生,语气圆滑自如,表情从容不迫,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卡特忽然觉得恶心。
这个人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任何空隙,这才是最令人作呕的地方。
卡特站在原地,像是一根无声的钉子,钉在这场政治狂欢的边缘。
他没有多话,没有多馀的动作,只是默默地履行著自己的“保全”职责,站在雷恩身旁,像是一道阴影。
直到活动结束,直到最后一声口号喊完,直到最后一名支持者的背影消失在广场边缘,他才终于松开了一点肩膀上的绷紧感,将雷恩送上车。
车门半掩著,卡特正准备关上,但秘书突然瞥了他一眼,像是想到什么,语气随意地问:“你的机车呢?”
卡特动作一顿,淡淡地耸了耸肩,“昨天被飙车族撞坏了。”
秘书挑了挑眉,“操,这么倒楣?”
然而,坐在车里的雷恩听到这句话时,却明显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刚刚才真正注意到卡特的状况。
“什么?你是说昨天……你遇到那群飙车党?”他的语气里透著一丝震惊,眼神仔细打量著卡特,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行动僵硬,显然还带著伤。
“这太扯了。”雷恩低声说著,随后摇了摇头,嘴角带上了一丝不悦,“我可不允许自己的人被这样欺负。”
卡特微微一怔,抬眼看向雷恩,却无法从他脸上读出任何真假。
他是真的在意?还是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人”看起来太弱?
但雷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往座椅上一靠,朝卡特招了招手,语气温和地说:“上车吧,跟我们一起回总部。”
卡特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然后,没有多说什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而车内,只有雷恩、秘书,和卡特自己。
这是他们真正的世界,没有口号,没有群众,没有摄影机,只有权力的真相。
车内的气氛沉闷,空调低低地运转著,隔绝了车窗外的喧嚣,让车内的静默显得更加厚重。
雷恩靠在座椅上,目光在卡特身上扫视了一圈,他的表情从刚才的轻松转为阴沉,语气低沉而带著一丝寒意:“你身上的伤……都是那群飙车族搞出来的?”
卡特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淡淡的,仿佛这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嗯,几个小屁孩而已。”
雷恩闻言,原本深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铁青,嘴角的笑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怒火。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冷冷地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一通电话,他的手指敲击著萤幕的动作显得急躁而带著一丝不耐烦。
“喂。”电话一接通,雷恩的声音就透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凌厉,“连管好自己的小弟都不行吗?嗯?这就是你的人?这就是你手下的素质?”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愣住了,过了几秒,才传来一阵慌张的回应,语气里充满了赔笑与惶恐:“雷恩先生,误会,这肯定是误会……他们不知道您的……这是意外,真的,您放心,我一定处理好!”
雷恩冷笑了一声,眼神里带著一抹玩味与残忍:“你最好是处理好,因为我现在很不爽,真的很不爽。”
“打我的人?呵……你觉得我要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人开始连连道歉,语气越来越焦急,似乎害怕雷恩真的做出什么极端的决定。
雷恩并没有打算继续听对方废话,他只是语气冷淡地撂下一句话:“行了,别在这里浪费我时间,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著办。”
然后,他手指一滑,直接挂断了电话,整个过程干脆俐落,没有半点迟疑。
车内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卡特沉默地看著雷恩,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雷恩的“在意”,或许并不是单纯的关心,而是一种对“自己权威被挑战”的愤怒。
他不是因为卡特受伤而生气,他是因为“有人敢动他的人”而生气。
这种愤怒,不带一丝人情,纯粹而残酷。
车内的空气沉闷得像一个密闭的房间,没有出口,没有新鲜的氧气,只剩下雷恩刚才撂下的狠话,像毒雾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滞留。
卡特没有说话,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节紧绷,拳头下意识地握紧,掌心里的汗渍混合著昨晚被砸伤的疼痛,让他更加烦躁。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讨厌雷恩用这么轻描淡写的方式,就决定了一群人的命运。那群飙车族的确是小混混,但他们还只是小孩,蠢,狂妄,自以为无所不能,但这并不该让他们的结局是被黑帮的人捡尸,或者消失在某条没人管的小巷里。
他不是在可怜他们,而是清楚得可怕——这种惩罚根本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另一场轮回的开始。
黑帮动手,把这批人铲除,然后呢?总会有下一批不怕死的年轻人站出来,他们会变得更加暴力、更加无所顾忌,因为上一代的例子已经告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不够狠的话,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卡特厌恶这样的循环,他曾经也在这个循环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战场上的杀戮也是这样,杀一个人,就会有另一个人拿起枪,继续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人真的会消失,只有永远填不满的墓坑。
但雷恩并不在乎,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决定了一群人的生死,甚至不会亲手去做,只是交给别人处理,像是在擦去一块污渍,毫不费力,毫不犹豫。
卡特的胃里翻搅著,这种感觉让他恶心,像是昨天晚上的回忆突然涌了上来。
他仿佛又看见了昨晚在酒店包厢里的雷恩,那个醉醺醺地笑著、左拥右抱地搂著女人,与黑帮份子一起吞云吐雾,讨论著贩毒、人口贩卖、妓院利益分配的男人。
那时候,他还心存侥幸,还以为雷恩或许只是“不得不”这样做,但现在……
——他终于明白了,雷恩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他生来就是为了成为这个循环的顶端,而不是要终结它。
卡特板著脸,什么都没说。
雷恩察觉到了他的不悦,挑起一边眉毛,嘴角挂著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语气带著几分轻浮:“怎么了,卡特?愁眉苦脸的?”
那语气,像是某种调戏,像是在试探,像是在玩弄一只挣扎著还想保持清白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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