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餐时间,送餐的推车会准时出现在教学楼最西边的楼梯口。
我躲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看着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的人推着餐车上去,几分钟后又空着手下来。
餐车上盖着厚厚的布,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放学后,我绕到那栋楼的后面。
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有时候,能看到楼顶排风扇无声地转动。
没有特殊的物资运入,至少我没看到。
那股消毒水混合着甜腻化学药剂的气味,依旧偶尔会从楼上传来,顺着风飘散。
现在,我只要闻到一丝,胃里就会泛起一阵恶心。
清洁工张大爷每天傍晚都会推着他的大垃圾桶经过那条走廊。他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总是沉默寡言。
他清理其他楼层的垃圾时,动作寻常。但到了顶楼西侧,尤其是从「最后一间教室」附近收出来的垃圾袋,他会停顿一下,眼神似乎扫过袋口,然后戴上厚重的帆布手套,有时还会再拉高一些脸上的旧口罩,才把垃圾袋扔进桶里。动作比平时更慢,也更小心。
晚上,我回到家,打开电脑。
「xx 中学家长交流群」、「匿名校园论坛」……我输入一些关键词,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比如,有没有其他家长也察觉到不对劲,或者,有没有学生也曾经历过类似的「辅导」然后后悔了。
屏幕上跳出的大多是歌功颂德,或是对学校严格管理表示赞赏的帖子。偶尔有几句抱怨作业太多、压力太大的,很快就被淹没了。
我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九月十五日,晴。下午五点二十分,顶楼西侧,闻到化学气味,恶心感加剧。晚自习,背诵英语单词『ambition』,重复三次,下一秒脑中空白,想不起来。看窗外路灯重复闪烁,轻微眩晕。」
「九月十七日,阴。张大爷清理顶楼垃圾,戴双层口罩。中午食堂,看到旋转的菜品展示牌,头晕加剧,伴有轻微耳鸣。」
我合上笔记本。隔天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我看到王严的身影在行政楼的窗户后一闪而过。
从那之后,我总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
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操场传来的模糊喧嚣。
校园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压抑。
一些家长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从最初的不友善,变成了公开的警惕和排斥。
「……听说那个周燃,精神不太好,老胡思乱想……」
「……是啊,别让他影响了我们孩子……」
这些话不时飘进我耳朵里。
有一天,我路过李老师办公室,门虚掩着,我无意中瞥见他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提升学生专注力的良性引导方案摘要》。
我心头一跳,趁四下无人迅速扫了一眼,里面充斥着「科学冥想」、「潜能激发」、「良性心理暗示」之类的词汇。
之后几天,学校里开始流传一些关于「最后一间教室」的新说法。
「……听说是国外引进的最新技术,帮助学生集中精神的……」
「……对,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冥想方法,效果特别好……」
这些话让我困惑起来。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但我很快反应过来。
陈烁 U 盘里的声音,那些照片,还有我自己的身体反应……那绝不是什么「良性引导」。
王严在误导我,也在试探我。
化学实验课上,打开一瓶消毒水,那熟悉的刺鼻气味让我皱眉,但仅此而已。
因为少了那种甜腻的、令人作呕的化学药剂味,我的反应并不剧烈。
然而,傍晚,当我再次经过教学楼西侧顶楼那条走廊时——
一阵风从楼道深处吹来,裹挟着一股异常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那种甜腻药剂的气味。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气味扑面而来的瞬间,我胃里猛地一阵翻搅,剧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眼前一黑,紧接着闪过一个高速模糊的片段:一只苍白的手臂,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
我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那幻觉只持续了一两秒,却让我几乎虚脱。
就在我感觉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封邮件出现在我那个从未使用过的匿名邮箱里。
发件人:「一位绝望的父亲」。
邮件内容很短,字里行间透着深深的恐惧和压抑。
「……听说你因为『那个教室』的事,被王主任多次警告……你是唯一『还有血性』的人……」
为了证明身份,附件里有一张打了严重马赛克的照片,只能依稀看到一截细瘦的手腕,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紫黑色的淤青。
还有一个只有三秒钟的音频片段。声音经过处理,几乎听不出人声,但两个词却异常清晰:
「格式化……服从……」
我戴上耳机,那冰冷的词语钻进我的耳朵。。
邮件末尾,那父亲用颤抖的笔触写道:「救救我的孩子,也救救你自己!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请回复并告知一个安全的联系方式。」
我盯着屏幕,手指冰凉。
「格式化……」
「服从……」
那扇紧闭的门后,到底在发生着怎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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