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老王的烟
赌了!
这两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上,带来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当恐惧和绝望累积到顶点,剩下的,要么是彻底崩溃,要么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选择了后者,尽管我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另一种死法。
目标:老王。刑侦队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不屑的老警察。
但我该怎么接近他?怎么在方怀安和赵队长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监视下,安全地向他传递我的信息,哪怕只是一点点试探?
直接冲到他面前?不行,太蠢了,目标太大。约他出来?我连他电话都没有,就算有,我敢打吗?我的手机很可能也在被监听。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布满了红外线和压力传感器的密室里跳舞,任何一个错误的动作都可能引爆整个陷阱。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准备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一样,开始分析老王的“行动轨迹”和“可能的接触点”。
这两天,我除了假装研究那些破盗窃案,大部分精力都用来不动声色地观察局里的人,尤其是老王。
他确实很“独”。不怎么跟人扎堆聊天,休息时喜欢一个人躲在楼梯间或者院子角落里抽烟。他好像不太用局里的电脑,很多东西还是习惯手写。他的办公桌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和其他人隔得比较远。
这些“独”,在我看来,既可能是他性格孤僻,也可能是……一种刻意的自我保护?
抽烟!对,抽烟是个机会!
我可以假装烟瘾犯了,去他经常抽烟的地方“偶遇”他!借个火,或者递根烟,打开话匣子,看起来再自然不过了。
地点呢?楼梯间人来人往,不安全。院子角落?相对好一点,但视野开阔,容易被看到。
我忽然想起,办公楼后面,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小片废弃的自行车棚,顶棚都塌了一半,平时根本没人去。我之前“熟悉环境”时瞥见过,那里似乎散落着不少烟头。老王会不会偶尔去那里图个清静?
这是一个赌博,但我没得选。
时间呢?不能是上班时间,太刻意。最好是午休快结束,或者傍晚下班前那段时间,人少,也相对放松。
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我都反复推演。我知道这很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在绝对的监控下,任何自作聪明的计划都可能漏洞百出。但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第二天,我揣着一包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烟,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内心却像是揣着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强迫自己对着那些盗窃案卷宗,但眼睛却总是忍不住瞟向老王的那个角落。他今天似乎没什么特别,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伏案写着什么。
终于,熬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开始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喧闹声渐渐响起。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烟盒,装作不经意地起身,朝着后门走去。我的手心全是汗,脚步也有些发虚,但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样,甚至还和路过的同事点了点头。
走出办公楼,绕到后面。夕阳把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放慢脚步,眼睛像鹰一样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没人。
我慢慢靠近那个废弃的自行车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果然,地上散落着不少烟头,有些看起来还很新。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会在这里吗?
我走到车棚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布满涂鸦的墙壁,假装在看风景。然后,我拿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开始摸口袋找打火机。
——我故意没带打火机。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不紧不慢,踩在落叶和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我转过头。
是老王!
他果然来了!
他还是那副样子,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警服,手里捏着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正低着头朝这边走来,似乎没注意到我。
机会!
我赶紧迎上前两步,脸上堆起一个略显尴尬和讨好的笑容:“王……王哥,借个火?”
老王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和锐利。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我的来意。
“新来的那个法医?”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年抽烟的痕迹。
“哎,对对,我叫秦明。”我赶紧点头哈腰,把嘴里的烟递过去一点,“王哥,火机忘带了,能借个光吗?”
老王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旧的、防风打火机,“啪”一声打着火,凑到我的烟前。
火苗跳动着,映着他那张饱经风霜、没什么表情的脸。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属于时间和压抑的味道。
烟点着了。我深深吸了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谢王哥。”我把烟拿下来,递出自己的烟盒,“王哥,抽我的?”
老王摆了摆手,从自己那皱巴巴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劣质香烟,叼在嘴里,用自己的火机点上。然后,他靠在另一边的墙壁上,默默地抽着烟,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
冷场了。
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以为他至少会问我两句,或者客套一下。但他这种完全无视的态度,让我心里更没底了。
是他在防备我?还是他真的对我毫无兴趣?
不行,我必须开口!时间不多了!
“王哥,”我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晚辈在请教问题,“我刚来,很多事不明白……就觉得,咱们这儿的案子,有时候……挺奇怪的。”
我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老王的侧脸,试图从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找到突破口。
老王吸烟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那么极其短暂的一下,几乎难以察觉,但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听进去了!
但他依旧没有看我,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浓密的烟雾,烟雾缭绕在他面前,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奇怪?”他终于又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刚来的年轻人,看什么都新鲜,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习惯?习惯什么?习惯那些被篡改的真相?习惯那些枉死的冤魂?
“可有些……明明看着不对劲……”我鼓起勇气,声音更低了,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就像……就像有些意外,看着太巧了,巧得……像是安排好的。”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狂跳,感觉自己像是在悬崖边上跳舞。我几乎是把自己的怀疑,赤裸裸地摊开了一角,放在了他面前。
老王猛地吸了一大口烟,烟头的火星在他指间明灭不定。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那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然后,他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我。
那双眼睛,不再浑浊,而是变得异常锐利,像两把冰冷的刀子,直刺我的内心深处。
“年轻人,”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好奇心太重,会害死猫的。”
我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这是拒绝?还是警告?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他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烟狠狠地摁在墙上,碾灭,然后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办公楼走去。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浑身冰冷。
失败了?还是……他其实说了什么?
“好奇心太重,会害死猫的。”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回荡。
就在这时,我忽然注意到,老王刚才碾灭烟头的那个地方,墙壁的灰尘上,似乎……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印记?
不是烟头碾压的痕迹,而是……他用手指,在摁灭烟头的同时,极其快速地、隐蔽地,在灰尘上划了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借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我看到那片灰尘上,确实有一个极其潦草、几乎难以辨认的划痕。那不是一个字,也不是一个符号,看起来更像是……
一个箭头?
一个指向……自行车棚更深处、那个堆放着废弃轮胎和破烂木板的、最黑暗角落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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