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会继续。」
世尊的声音还在大雷音寺中回荡,如同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余波在我死寂的佛心上扩散。
但我等不了余波散尽。
我没有向佛祖告退,甚至没有给身旁的菩萨一个眼神。
在三千诸佛重新归于「极乐」的禅定时,我从莲台起身,化作一道金光,径直冲出了大雄宝殿。
这不合规矩。一个佛,不该有如此急切的「欲」。
但我控制不住。
我的目标明确:净坛使者府。
西行故人,唯有那呆子,佛性最浅,尘心最重。
要去撬开真相,只能从最腐朽的地方下手。
遁光极快,三界在我脚下流转。当我路过一片熟悉的仙云时,一股霸道的、成熟的果香,蛮横地钻入了我的鼻腔。
是蟠桃园。
一瞬间,一幅不属于「斗战胜佛」的记忆碎片,在我眼前炸开。
不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宏大场面,而是一个更细微、更暴戾的片段。
我,身披锁子黄金甲,正为了一枚被天兵踩碎的桃核,与他对峙。
那不是斗法,是纯粹的、为尊严而战的凶性。
我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记得妖力在经脉里奔涌的灼烧感,记得我一字一句地对那个吓得发抖的天兵说:
「捡起来。」
那声音,和我刚才在血海中听到的咆哮,同根同源。
我身形一晃,脚下的遁光闪烁不定,险些从云头跌落。
我强行稳住心神,速度更快了。
我更加确信,答案就藏在那些被「成佛」这件事所掩盖的故人身上。
净坛使者府邸很快就到了。
还未落地,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杂着脂粉气扑面而来。这气味与灵山的清净庄严格格不入,却让我感到一丝心安。
因为,腐朽的地方才藏得住秘密。
我没有走门,直接穿墙而入,落在了府邸的后院。猪八戒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空酒坛,醉眼惺忪。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那张肥硕的脸上,所有的醉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的、发自神魂深处的恐惧。
他想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了回去。
「猴、猴哥?你……你怎么来了?」他说话的声音在发抖。
很好。这恐惧,是我要的答案。
我没有废话。
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将整个后院笼罩。结界成型的瞬间,我看到八戒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
「八戒。」我平静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五百年前,西行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不就是取西经,修正果吗……」他的眼神疯狂躲闪,不敢看我。
「看着我。」我的声音没有提高,但结界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你闻到了吗?我身上,有妖气。」
他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失。
「我问,取经的真相。你说。」我没有给他任何思考和编造谎言的时间,这是审讯。
对话,就是我手中的刀。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那恐惧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挣扎,一丝不忍。最终,他像是放弃了抵抗,绝望地闭上眼,喃喃道:
「猴哥……你别问了,忘了……忘了吧……」
「说!」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没用的!没用的!」他忽然嘶吼起来,带着哭腔,「猴哥,那不是取经,是『换魂』啊!」
「换魂?」我抓住了这个不属于佛门词汇的词,「谁干的?」
巨大的压力下,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终于看向我,眼神里是赴死般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几个字:
「猴哥……那趟西行,根本不是为了取经……是为你……是佛祖为你设下的……」
话音未落。
一道纯净到极致的「净化佛光」,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我的隔音结界,如同一根没有实体的针,直刺猪八戒的眉心灵台!
这道光来得太快,太精准,其上附着的意志冰冷而绝对:抹除。
抹除一切不该存在的「信息」。
在那千分之一刹那,我没有思考。
护住唯一的线索。这是唯一的念头。
「斗战胜佛」的慈悲与克制,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五百年来被佛法压制的、属于齐天大圣的本能,彻底爆发。
「——滚!」
我发出了一声不似佛陀的咆哮。右手松开八戒,攥指成拳,漆黑如墨的妖力瞬间包裹了整个拳锋。没有佛法神通,没有精妙变化,只是最纯粹、最原始、最暴戾的一拳,迎着那道净化佛光,狠狠砸了上去!
拳与光相撞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巨大的冲击波以我为中心,轰然炸开。
猪八戒那座金碧辉煌的府邸,连同我布下的结界,在这股力量下,如同沙堡般瞬间化为齑粉。
烟尘散去,四周已是一片废墟。
我站在废墟中央,怀里抱着因神魂受到冲击而昏死过去的猪八戒。
我的右拳上,妖气与金光交织,发出「滋滋」的声响,最终,黑色吞噬了金色。
我抬起头,目光穿透云层,望向遥远的、依旧一片祥和的灵山方向。
佛光,是佛祖给我的回答。
而我那一拳,是我的。
我知道,战争,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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