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玦没有在帐子里坐太久,他知道魏无羡风寒未愈,浅浅商谈了几句就出来了。他现在暂时还不能调用灵力,所处之地又不是清河境内,一时间竟觉得无所事事。
“你就是聂宗主?”
清亮的童声在背后响起,聂明玦偏过头一看,发现是个毛头小子。
“你是岐黄温家的孩子?”
“嗯,我叫温苑。温情是我姑姑,温宁是我叔叔。”
乍然听到“温情”之名,聂明玦心里瞬间倍感愧疚,他虽不是直接的刽子手,却也逃不了旁观助恶之罪。温苑看这人莫名沉默,等不到回复就又开了口。
“我听宁叔叔说,你很厉害。”
“还行。”(回过神来,略带笑意)
“我想要你教我修炼。”
“???”
“羡哥哥身体不好,宁叔叔要忙着照顾大家。”
言下之意就是,暂时没人可以教他。聂明玦忽然觉得这孩子有些意思,到底是温家血脉,骨气还是有的。思及温若寒和岐山温氏的下场,又想到自己犯下的错误,聂明玦当即蹲下来观察温苑的身形,把上上下下的骨头捏了个遍。
“几岁了?”
“四岁。”
“嗯,底子不错,比我弟弟强多了。”
“你弟弟?他跟你一样厉害吗?”
“额......也算吧,另一种厉害。”
温苑不懂什么叫做“另一种厉害”,他只知道,能够当得了一个世家的宗主,眼前这位聂宗主肯定是有本事的,虽然不一定比羡哥哥厉害就是了。
“你愿意教我吗?”
“功法心法你自有你家大人教,但他们现在没时间,那就让我来教你练基本功。”
“男子汉说话算话!”(昂首)
“说话算话!”(笑)
也许是受到了草原辽阔的影响,温苑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褪去了怕见生人的羞涩和胆怯,聂明玦看着是挺凶的,但只要能够让自己学到真本事,他就什么都不怕。
在跟着聂明玦走出几步后,小小的脑袋回了回头,眼神中是这辈子第一次生发出的坚定。如果让魏无羡看见,定然要调侃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羡哥哥,阿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OS)
人在小的时候都会有慕强心理,就像默默下定决心的阿苑,就像某个破例早早得了字的小景仪。
按理说,男子取字至少要等到束发之年,即便早早打响了声名,没有个十二三岁也没本事练出足够的修为。毕竟这世间,像蓝氏双璧这般的天资还是凤毛麟角。
蓝景仪大名蓝念,依照蓝氏族谱从心字辈。他能够一出生便得了字,还得追溯到射日之征时期,父母双双为蓝氏战亡,身为旁支又已无直系长辈的他就让五长老收了下来,“景仪”这个字便是那时起的。
五长老是医首,许是跟草木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心情也如草木药植一般随性坦然,在教养孩子一事上主打一个自由生长。再加上景仪的母亲本就是个灵动洒脱的外家女子,所以他小小年纪就已然跳脱到不行,成天踩着蓝氏家规蹦哒。若非有五长老这个祖父做靠山,怕得是姑苏蓝氏开山以来头一个还没开蒙识字就被罚抄家规的弟子了。
这日,堪堪三岁的小团子跟往常一样飞快摆动这小腿,奔走在云深不知处的小道上。别看小小一只,腿也不长,跑起来速度却快得很。
小景仪目标明确,他要去祠堂,因为他刚刚听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他最最最崇拜的含光君要在祠堂受罚。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含光君受罚呢?绝对不行!
果然,他刚偷偷钻进祠堂,就看见几位长老坐在祠堂正厅两边,上首是宗主泽芜君和蓝家的大长辈蓝老先生。说实话,别人他是不怎么怕的,但是蓝老先生......太凶了!!!
怎么办?小景仪有些害怕,但是这点害怕马上就在刑棍亮相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住手!”
话音刚落,一个连跑步时都全身飘着奶味儿的身形就拦在了蓝忘机面前,圆乎乎气鼓鼓地冲着举棍行罚之人。这出意外让整间正厅都安静了下来。
“景仪?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景仪见过泽芜君,见......见过先生。”(还是有些怕)
蓝启仁也认出了蓝景仪,这孩子的性子不是很得他喜欢,只是五长老本就是他堂兄,碍于情面他不好意思罚,因此平常都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不好好待在决明堂,跑来祠堂作什么。”
蓝启仁虽然没有动怒,但严肃的神情不怒自威,落在小景仪耳朵里就身为恐惧。但是为了含光君,他不能害怕。
“不能打含光君!”
“小孩子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含光君没有父亲母亲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要打他!”
小景仪也不知道自己开口就往蓝启仁和蓝曦臣心口上扎了一刀,几位长老也面面相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有不忍。小家伙见大人们不应答,以为自己有理,又接着补了一刀。
“泽芜君,含光君不是你的弟弟吗?哥哥为什么要打弟弟?难道你喜欢含光君吗?你是不是不想要含光君这个弟弟了?”
蓝曦臣猛地被连扎两刀,一时间觉得胸口极闷,喘不上气儿,对着一个稚童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犯了错,就得受罚。”
“先生,祖父说了,打人是不对的!先生要打含光君,那先生也要受罚!”
“......”
众人这时都忽略了,一群成年修士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孩子解释,思绪也下意识被带偏了。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含光君伸手将小景仪转过身面对自己,突然间的面对面直视让小团子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了,哪里还有刚才对峙宗主和长老的气魄。
“你叫景仪?”
“嗯,景仪见过含光君。”(奶声奶气)
“犯错受罚,本该如此,你且离去。”
“含光君不会错的!”(着急)
“不对,世人皆会犯错。”
“那......那含光君犯了什么错?”
“杀了一些恶人。”
“恶人?既是恶人,为什么是错的?”
“因为时间错了。”
“可是......也还是恶人啊,恶人就是恶人。祖父说过,除恶,不算错。”
“那你觉得,何为错?”
“嗯......景仪不知道。”
“想知道吗?”
“嗯!”(点头)
“好。(轻笑,转头)兄长,带他下去吧。”
小景仪咋咋唬唬地来,稀里糊涂地走,直到被蓝曦臣身边的随侍牵出了祠堂,还在想蓝忘机的那个“好”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刺激到他每一处骨骼关节的怒吼。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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