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李离目光闪动,“为什么要逃走?我忍受了十余年,精神也好,身体也好,都是残破的不完整的,且不说我到外面的世界能否顺利活下来,逃走之后,我能得到什么?是正义得以伸张,还是他们会忏悔?我受的罪没有半点意义。我留下来,要他们得到惩罚,要他们感到恐惧,要他们为自己做出的事由衷地感到后悔!”
孙白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李离,坐在她眼前的明明是心怀滔天仇恨、加害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的人,他从地狱里爬出来,是恶魔的化身,可她竟没有产生半点畏惧,或许,打心地里,她认为他做的没错,将伤害自己的、折磨自己的、施与自己无尽痛苦的人铲除,这是人的本能。
“那你打算怎么办?”人最能适应环境,孙白很快从丈夫感染艾滋病的事实中醒转过来,并计划下一步。
“你很快就会知道,”李离阴沉地说,“但我劝你今晚别回去,带着小茗找个地方住,等事情解决完了,你再回来。”
孙白低头看了儿子一眼,没说话。
“李承死之后,他的公司和财产,再加上李卫民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全部都是你的。”
“你······你要把他们都······”
李离没作声,当是默认。
孙白叹了口气,“那你呢?”
李离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我只为复仇活着。”
孙白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抖动着,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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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离的故事讲完了,他神情坦然地望着黑魁魁的河面。
老人紧锁眉头,“既然你报了仇,为什么又不肯接受你们人间法律的制裁?”
“制裁?”李离偏头问老人,“您觉得我做错了?”
“也不是说你就错了,但你心愿已了······”
没等老人说完,李离说,“我自认没错,既然没错,为什么要接受别人的惩罚和置评?世间人知道什么?他们只会认为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残害了自己的家人,他们根本不了解真相,他们不知道所谓的‘家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群畜生,他们不知道我经历过怎样的折磨,遭受过怎样的屈辱和背叛,他们会咒骂我,唾弃我,但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些?我问心无愧,我并非站在正义的对立面,为什么要接受他们把我当作恶人一般指责?”,李离顿了顿,说,“况且,他们知道了又怎么样?可怜我?同情我?恶意揣测我所经历的?他们永远不会明白这二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的生命,我的痛苦,为什么要成为别人唇齿间的谈资?任何一种置评的言辞,于我而言,都是羞辱。就连老人家你,一开始听说我杀了人,不也是抗拒和厌恶的吗?”
老人被人看破心思,尴尬地咳了一声,匆忙转了话题,“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人,这又是哪里吗?那我告诉你,这里是时间之外,没有生死,是老头子我辟出的地盘,至于我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我自己,宇宙之初我便存在,寰宇之间,也只有我一个,没有谁有资格定义我,所以,你在这里,可以无止境地存在下去,另外,你还有两个去处,老头子的肚皮和下面的地狱,同样的,有两个结果,魂飞魄散,遭受万万年的折磨后,投胎重生,说吧,你选哪个?”
李离挑了挑眉,似乎没有多诧异,这让老人颇为失望,李离沉默了两秒钟,接着坚定地说,“我选择魂飞魄散。”
“你······不后悔?”
“不后悔”李离淡淡地说。
“好吧,只是老头子今晚已经吃了一具魂魄,肚子是满的,待老头子把那具魂魄消化了,就轮到你。”
“好”李离点点头,迟疑片刻,指着桥上彷徨的年轻女人,问,“她是谁?”
老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含着几分忧愁说,“她不如你幸运,恨不知该恨谁,死了,无处化解仇怨,只能一遍遍地轮回自己经受的苦,其实,她一味地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比在地狱里还不如。”
“可以······告诉我她的故事吗?”
年轻女人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半个小时讲完后,李离仰头望着女人,不一会儿,站了起来,迈开步子,缓缓朝桥上走去。
待他走近了,他发现女人很美,挺拔的身姿,曼妙的身材,还有那张静默而悲愁的脸。
他死去的心,竟跃然有复活的迹象。
“你是谁?”女人问他。
他笑了笑,走上前去,“天这么冷,你在这儿做什么?”
女人恍惚了一阵,“我来自杀”
“为什么自杀?”他微笑着问。
“为什么?”女人皱眉,一脸迷茫,“我不知道······”
李离伸出手,俊秀的脸庞显得温润而平和,“不急,先下去,慢慢想。”
女人犹豫了很久,点点头,“好”
桥下,老人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是那么相配,如果他们活着,如果他们没有经历那些,如果他们相遇,该是多好的一对璧人。
但——为时不晚嘛,老人露出满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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