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采摘园。
遮掩门窗的阴暗平房内,短波无线电台信号灯在不停地闪烁著,通讯外勤拧著眉毛,手边烟灰缸里堆满烟蒂,正小心翼翼地调试著信号强度,试图接收另一边传递来的讯息。
e坐在一边的木板床上,作战服褪下一半,左肩后背裸露在外,身后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小伙儿正聚精会神地忙活著,右手刺针迅疾而准确,在白皙皮肤上留下一个个细小孔眼,左手紧攥著一团棉纱,上面血迹斑斑;高阳和老五在对面方桌前正襟危坐,指间夹著未点燃的香烟,脸色凝重。
“再高一点。”通讯外勤眉头紧锁,摘下耳机跟后边的高阳说道。
“哦哦。”高阳不敢怠慢,急忙跑出门,仰著脖子跟房得轻描淡写,见高阳还要继续说,打断道:“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这里暂且先放下,你不主动出击,对方应该不会来找你麻烦,我会给你留下些武器,按照原来说过的,先把这个园子建起来。下次我回来时,希望这里不会依旧如此。”
“万一他们主动来找麻烦呢”
“没有万一,再说就算来又怎样我给你留下的枪难道是用来吓唬人的吗”e皱了皱眉,不悦道:“我希望你能表现出应有的执行力,如果你不行,我会考虑换人。”
“行、行我可以。”高阳心里暗骂不停,嘴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能不能留下几个人啊你们的武器再精良,我们也不会用呐。”
“给你留下一个教官,不要再和我讨价还价。”e歪头想了想,对高阳部众的整体能力做出评估,补充道:“接下来你们的活动范围向城外扩张,我会给你留一张路线图,上边会标记临近的营地位置,有必要的情况下,你可以带人转移过去。”
高阳一喜,问道:“什么时候算是有必要”
“教官会提醒你。”e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拿起镜子照向左肩,一条栩栩如生的狰狞蛇首昂然挺立,獠牙蛇信宛如活物,吞吐著致命的气息,蛇身绕过肩头,一直延伸到后腰,之中缠卷著羽冠华丽的靛蓝孔雀,雉首低垂,在狰狞蛇首的凝视下黯然臣服。
半小时后,外勤鬼佬们整装完毕,电台一应事物搬回越野车,分拣出一些枪械子弹留给了高阳,另外分派出一个体味浓重的虬髯壮汉,作为教官督管协助高阳经营新的幸存者营地。
高阳等人目送车队远去,假模假式挥了挥手,锁了大门折返平房。狗熊般强壮的虬髯汉正熟练的拆卸著枪械,见高阳过来,操著不标准的中文道:“去竖几个标靶,明天教你们用枪。”
“好的请问,怎么称呼”高阳身高差不多得有一米八,站在壮汉面前也只能仰脖子。
“你可以叫我金刚。”壮汉咧嘴一笑,浓密的胡须一阵颤抖。
高阳瞧著这厮还蛮好说话,于是凑过去套起近乎:“这是中文名还是翻译过来的意思”
金刚壮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是我的外勤代号。”
“那您本名是”
“康斯坦丁格奥尔吉耶维奇帕乌斯托夫斯基。”
“金刚教官,以后请多指教”
三台重型越野驶离城郊密林,从乡道转往高速,朝著城外疾速遁去。e坐在头车副驾驶,伸手关掉了嘈杂刺耳的金属乐,揉了揉眉心,幽幽叹了口气。
开车的白人瞟了她一眼,问道:“有麻烦”
“嗯。”金发洋妞应了一声。
“去哪里”司机缓缓放慢车速,正前方是分岔道,e并没有告诉他目的地是哪里。
洋妞举著通信外勤给她那张纸页看了看,从腰包里取出地图对照了一番,蹙眉道:“陇海线。”
“嗯”
“下高速,从火车站出发,沿铁道走。”洋妞收起地图,掏出一盒精致的女士香烟。
“任务是”白人没有犹豫,跟后撤打了个手势,尾车变头车,折返而去。
“信号基站被毁”洋妞似乎也没有弄清具体情况,踌躇一番,疑惑道:“而且有一列火车通过。”
白人愣了一愣,惊疑道:“确定吗”
e摊了摊手,无奈道:“所以需要我们去确认。”
“除了基站还有什么损失”
“仓储被洗劫一空。”
“明白了。”白人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拿出对讲和前车交代了几句,扣上安全带加快了速度。
古城百公里之外,郑西客运专线。
斜阳晚照,林草摇曳,土石路基一旁,道砟碎石垒起低灶台,一双白皙红润的手擦著火柴,点燃碎石包围的枯叶枝干,拢著风,等待火苗簇簇燃起,从手边背包里取出些细碎木炭盖到了火上。
生火的姑娘很有耐心,蹲在火堆旁静静地等著木炭燎起烟,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喜色,端起一升装塑料水桶往旁边土地上倒了些浑浊污水,用手将泥沙搅拌了一阵,又从包里取出几个长了青芽的土豆,捞起泥巴均匀裹上,小心地放进了火势愈旺的简易坑灶。
姑娘擦了擦脸上的黑灰,转头看了眼铁轨边的人影,抿嘴一笑,起身走了过去。
铁道旁的女生盘腿坐著,手上扶著一张画板,身旁躺著一个被开膛的行尸,胸腔被利器剖开,脏器肚肠散落在外,血腥味浓重。年轻姑娘长发飘飘,肤色白皙水嫩,体型看起来有些瘦弱,一双汪著水的美眸正聚精会神的盯著铁道另一边的树林,以及渐渐沉入西山的残阳。右手握著一支画笔,粉嫩唇间咬著笔杆思虑一番,用笔刷蘸了些行尸腹腔中的粘稠血浆,在调色盘里稀释了些,然后奋笔疾书,在纸页上唰唰画了起来。
满脸烟灰的姑娘走到她身后瞧了瞧,莞尔一笑,用手指沾了些血浆,探手在画布中央点了一点。作画姑娘一愣,旋即喜笑颜开,急忙用笔刷在圆点周围勾勒起来,没一会儿,一副血池浸染的残阳铁道便跃然纸上,单一的色调非但不显枯燥,反而通过深浅不一的色层透出一股浓重的斑驳感。
“大功告成。”作画姑娘咧嘴笑了,咬掉签字笔帽,在右下角龙飞凤舞写下“惠惠”二字。
身后的姑娘拍了拍她,道:“干嘛写我啊,我只点了一下。”
“没这一下就不完整咯。”作画姑娘嬉笑著说了一句,想了想,又在后边添了“雨安”两个字。
“这还差不多。”惠惠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帮她拆下画布摆在一旁,捡起两块石头压住,暴力风干。
“晚餐吃什么”叫做雨安的姑娘将画板递给惠惠,扳倒水桶冲了冲手,吸著鼻子凑到了简易炉灶边。
“烤土豆。”惠惠抻了个懒腰,用木棍拨了拨坑底烧成焦黑的土豆,问道:“晚上赶路还是露宿”
“露宿吧,这边防护网都完好的,应该没有行尸。”雨安两眼紧盯著火堆里的食物,方才专注挥毫泼墨的艺术家神采消失不见,转眼就被饿死鬼附体。
惠惠蹙眉看了看渐黯的铁道左右,犹疑著点了点头:“没有吗那你颜料哪来的”
“这个不算。”雨安搓了搓白皙手掌,急道:“我都闻到香味了”
“著什么急,又没人跟你抢。”惠惠看她猴急的样子忍俊不禁,理了理头发,道:“那还是老规矩,我守前半夜。”
“好的。”雨安辘辘饥肠被火堆里缭绕香气勾得咕咕直叫,起身活动了下腰身,望著防护网外隐约可见的林立高楼,问道:“要不明天咱们进城吧”
“不去。”惠惠果断的摇头拒绝,撇嘴道:“你大长腿跑得快,我可撵不上。”
“我拉著你一起跑嘛。”雨安嬉笑著弯腰抱住惠惠,腰间露出一抹雪白,修长双腿裹著深色牛仔裤,个子著实不低。
“不去,城里太危险了。”惠惠苦著脸央求道:“咱们的物资不是还够一段时间嘛。”
“可我不想吃土豆了。”雨安撇撇嘴,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嘀咕道:“咱们都走几个月了,停下歇歇嘛。”
惠惠拗不过她,蹙眉想了想,只好应了下来:“你有想法吗打算去哪”
“找个可以长住的地方嘛,天天睡帐篷,受不了了。”雨安见她答应,心满意足的坐了下来,拿木棍拨出两个烧黑的土豆梆梆轻磕,将外边一层泥壳剥开,轻轻一掰便露出了芳香馥郁的金黄土豆。
“那我们”惠惠说了一半停下话头,似有些犹疑,扭头看住了身边的铁轨。
“怎么了”雨安瞧她表情不对,急忙转身看向四边,反手抽出腰间镶金错玉的英吉沙小刀警惕起来,蹙眉看了一阵,表情忽然也变得有些奇怪,喃喃道:“你听到了吗”
“嗯你看。”惠惠怔怔地点了点头,起身和她站在一处,指著压在铁轨上晾干的画,只见压在画纸上的石头正微弱而快速的颤动著,仿佛远处山洪崩泻渐进,石头嗡嗡跳动一阵,咣当跌落轨枕。
呜~~库擦库擦库擦~~~
一高一低两个姑娘愣愣地退开几步,听著耳边由远及近陌生又熟悉的轰鸣,抬眼看向远处,夕阳最后一抹馀晖消失不见,蜿蜒铁轨尽头,一尊钢铁长龙冲破黑暗,裹挟著凛冽劲风呼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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