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的一幕幕在北衡眼前浮现,在石桥上跟孩子一样号啕大哭的林可渡,在茶肆中笑容狡黠的林可渡,在宫殿云淡风轻地说自己是犯贱的林可渡……
闭上眼,她的一颦一笑,在脑中竟是如此鲜活,骄傲的、嚣张的、倔强的。
可跪在云霄宝殿上,林可渡说:“我只是遗憾,没能转动乾坤盘。”
这样子了无生气的林可渡竟叫北衡连呼吸都生疼,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中满是心疼。
她没有说,可他来时就已经明白她所遗憾的是没能把乾坤盘转到五百年前,更正那段历史,让他和玉玲在一起?
“林可渡,你难道还不知悔改?”
高坐主位的天帝明显被激怒,脸色阴沉。
“天帝想罚便罚,我无话可说。” 林可渡面无表情,眼神坚定。
“林可渡,你还不闭嘴。” 北衡出口的话却成了严厉的斥责,他眉头紧皱,心中却满是纠结。
她抬头,有瞬间的难过,眼神中闪过一丝委屈,却低头不再看他。
“你竟然这么冥顽不灵,本帝就罚你囚于雪山,除非雪山崩塌,否则你永世不得出来。”
天帝法旨一下,就再不会更改,声音威严,不容置疑。
“哗!” 众仙哗然,挪动乾坤盘虽是大罪,却也并没造成实质性危害,这惩罚未免过重了。
“父皇,林可渡罪不至此。”
北衡一惊,连忙站出来说,“林可渡她……” 是为了我。
话未说完,已被林可渡打断:“三殿下,你不必虚情假意为我求情,我无福消受。” 林可渡的眼神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带着与他撇清关系的决然。
北衡心颤,没来由地觉得恐慌,是的,恐慌。
来不及思索,他已上前拉起她的手,紧紧握住,迅速地驾雾离开,速度极快。
待殿上众人反应过来,只看见林可渡掠过的发。
“三殿下,您是觉得这惩罚太轻了,难消你的心头之恨?”
站在云端上,林可渡甩开他的手,手臂用力一挥。
“玉玲是病故而非你所害,你为何骗我?” 北衡看她,眼底是深深的懊恼,眉头紧皱。
林可渡讥笑:“就算只是谎言,你还不是毫不犹豫就信了?”
只要他有短暂的迟疑,他就可以发现许多破绽的,可他没有。
北衡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想对她说的话千千万万只说得出一句:“对不起。” 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
林可渡失神片刻,高高在上的三殿下还会道歉?
然后又是一阵嗤笑:“你以为一句对不起便能把刺在我心口的剑拔掉?三殿下,你的道歉没那么值钱。”
“你凭什么游戏人间一趟,却换我数百年的不得安宁。”
北衡伸手想拂去她眉眼间的悲凉,她避开,身体向后一缩,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他叹息:“可渡,这次换我等你。”
习惯了长久的等待和寻找,这样的话如蜜饯,她却不再心动:“玉玲再出现时,你依然会选她。”
“端午那日你曾问我对你是何感觉,我当时并不明白,可我想我对你,是心疼的。”
略显笨拙但认真的北衡,一下子戳中她心中最弱软的部分,林可渡轻笑:“三殿下,要我原谅你可以。你到我坟前上炷香吧。”
北衡面露惊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林可渡也跟着嘴角上扬,偶然掠过的云雾模糊了她不断自眼眶掉下的液体,只有那明亮亮的笑容晃得北衡的眼睛生疼,他心中五味杂陈。
“可我不会再喜欢你。” 再也不会,自取其辱。
过往的恩恩怨怨,纠缠不清,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可以爱,爱不得;可以恨,恨不了犯的错。
北衡一言不发,俊朗的面容是难言的疲惫。
依旧是一身墨绿马褂的游魂拔着及膝的野草,絮絮叨叨地说:“当日您下旨把娘娘的尸首弃于此地,奴才不愿见娘娘死后也这般凄惨,于是偷偷地将她埋葬不敢署碑文。”
“奴才伺候娘娘虽短,却知道她是真为赤日国,为殿下好,那夜殿下抱着玉玲娘娘的尸体坐了一夜,娘娘就跟着在殿外站了一夜。您咒她不得超生,娘娘一直在三界游荡无所归,还是在冥王的指点下当上了天奴。”
阉人尖细的嗓子述说着旧史,北衡抿唇,细细听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悔恨,总是从别人口中了解林可渡,多一份认识也多一份心疼。
如今,一座雪山,隔开了两人,隔不开的是后悔与思念。
“再见面时,她为何不杀我?”
“也许比起恨,娘娘更愿意爱你吧。”
短暂的对话戛然而止,游魂回头便见昔日的君王,今日的天界三殿下单手持剑在碑上刻字。
不知是他脚下烧着的纸钱太热又或是…… 他的颊边泛着水光。
碑上赫然出现:吾妻林可渡。
游魂不免在心中长叹。
比起死别的短痛,生离倒成了一种折磨,他们之间无须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一座千年不化的雪山。
何年想见,何月相见,何时相见,怕是此后两处茫茫…… 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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