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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没有多少日子了,判决书都下来了:
……大肆收受礼品、礼金,接受宴请和旅游,安排他人支付应当由个人支付的费用,搞权色交易;违规干预和插手市场经济活动;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企业经营、项目推进、工程承揽等方面谋利,并非法收受巨额财物……合计两亿一千七百八十五万元!
人这一辈子,为的什么?图的什么?
这么多钱,我花出去的有多少呢?都收归国库了。
我怎么觉着还没有十五岁时在工地上搬砖实在呢。
“胡若云,出来,有人会见!”管教的声音没有以前那么冰冷了,大概是知道我人之将死,他“其言也善”了。
“不见。”我无所谓地仰身在铺位上躺下,老子就要上法场吃“花生米”了,你屌啥啊。不服你干我啊。
管教好像早有预料,一句话让我电击一样挺起身子:“她说她叫伍秋莹……”
这个名字一直刻在我心里,快三十年了。
我紧张而又木然地跟着管教,脚下的镣铐哗啦作响。
会见室的玻璃那边,是一个女人,虽然岁月在她的面颊上刻下了痕迹,但旧时容颜犹在。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什么。直到她在那边拿起话筒:“是不是很意外?”
我不回答,只听她说:
“那一天,你走之后,我打扮完毕,踩着高跟鞋出了我们共同居住的地方,我要在青天白日的上午,到一个酒店,向一个肥猪一样的丑陋、粗鄙的男人献身。
路再长,也有尽头。
房门开了,裹着浴巾的死肥猪既得意又满足:“弟妹,我知道你会来的。”他故意把“弟妹”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不悲不喜,不羞不怒。
“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死胖子迫不及待了。
腋下的纽扣解开,露出了内衣,白花花的肌肤泛着瓷白的光泽。
死胖子扑了上来:“弟妹,我帮你吧……”瞬间,衣服纷飞。”
我痛苦地低头抱着脑袋,头痛欲裂。
“但实际上,那种事并没有发生!”伍秋莹平静地说。
我猛地抬起头。
一个男人从外面走进来,身形高大魁梧,只是脸上一条斜贯的刀疤让人有点触目惊心。
是我打发跑路的刀疤!
⒉
就在秋莹被扯去浴巾的胖子剥完衣服压在身下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刀疤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一记手刀切在胖子的脖子上。
让秋莹胡乱穿了衣服,刀疤把胖子拖到卫生间用水弄醒。
“你唯一的儿子在实验小学五年级三班,叫裘国栋……我不杀你,你报警的话,大不了让我兄弟们帮我一命换一命!”
刀疤目光如箭,声音阴冷。
胖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尿液顺着大腿流下来。吓得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信不过你,所以,我得留点把柄在手里。”说完,刀疤把房门打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闪身进来。
胖子被拖着压在光溜溜的女人的身上,刀疤手里的相机快门响起,把两个人“少儿不宜”的画面定格在胶片里。
刀疤付了女人一笔钱,打发她先走了。
“敢有任何花样,先让你身败名裂,再搞死你儿子!我冲着脸上这道疤发誓,说到做到!”
……
“后来,你们……?”我终于开口问出了一句。
“不用说后来,在此之前我们就上过床。”伍秋莹说得不紧不慢。
“就冲他敢说和我过一辈子,对我好……衣服都是我自己脱的,那一天,你出去应酬了……”她好像在故意在气我。
我喘息开始急促,妈的,都快死了才知道自己当过王八。
“你不用这样。”伍秋莹言语仍是波澜不惊,“你除了和我睡觉,你想过娶我,想过和我生儿育女吗?你把我当成筹码送给那个死胖子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把自己当成王八了?”
句句诛心。
“你知道我爸找那个寡妇媾和是谁举报的吗?”伍秋莹问我。
我摇头。
是我,我写了封举报信送到公社,说是所长安北上的亲戚,让门房大爷转交给他。
那个年代治安案件很少,派出所也就没什么油水可捞。
男女偷情在那个时候属于什么性质、怎么处理全都是派出所说了算的。
“你……”我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怎么样,已经轮不着你来评价了,今天,我们两个就是来送你最后一程,有些事情,也算是有个交代。”
最后,伍秋莹说,她和刀疤过得很好,有个儿子,没有上大学,在东城区开了个手机维修店,本分、懂事、孝顺,谈了个女朋友,快结婚了。
……
快三十年过去了,从醉生梦死到身陷囹圄,我一直都错了吗?
如果有来生,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仍然为钱而活,但我想,我肯定会尽一个男人的所有,来爱一个爱自己的女人,直到终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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