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室裡,所有人一律坐在座位上埋頭苦抄,一整個抄得昏天暗地。
……該慶幸身為女修擁有特權,不需倒立罰抄嗎?
待第一個抄完上繳的人出現,已是日落時分。
這時的我,還在和「禮則篇」苦戰交鋒。
經過宋嵐嚴格的監督和訓練,現在我寫出來的字已經勉強能看,但動作就是慢,怎樣都快不了。雖然我實在很想隨便撇兩下交差了事,但為了避免到時候被退回重新寫過……還是努力慢慢熬吧!
天色暗下,梅室裡點起了燈,人也差不多走了大半,每個人將罰抄上繳離開時,都已是一副灰頭土臉、行屍走肉的狀態。
「眠緋,妳還剩多少?」齊鶥抄完後,來到我身旁,悄然覷了眼四周,壓低聲道:「要不要我幫妳?」
正抄到頭昏腦脹的我,抽空看了一眼面顯疲憊的她,搖了搖頭。
「沒事,我可以的。妳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那……我先走了?」她有些猶豫地回頭看著我。
「嗯,明天見。」我不以為意地朝她揮手,催她離去。
等我終於寫完最後一個字,外頭正好傳來亥時的督示鐘聲。
我長吁口氣,緩緩抬頭,這才發現整間梅室裡竟只剩我一個人了。
好慘!
默默將東西收拾完畢,熄了燈,我搖搖晃晃地走出梅室。
……現在,該往哪裡走?
基本上,迷路的時候最好是乖乖待在原地不要亂跑……那不,乾脆就直接在這裡過夜算了?
呿,別鬧了。
站在原地茫然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決定硬著頭皮努力憑印象前進。
走走停停,彎彎拐拐,四處張望,白天和夜晚的景色看起來不甚相同,令我更難辨識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此時此刻,不由得讓人懷念起亂葬崗上總是跟在我腳邊打轉的那團黑色身影。
「玄啊玄,為什麼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我身邊……」我忍不住打從心底哀嘆。
越走越心慌,正愁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幸虧遇上了巡夜的門生。我尷尬地向對方說明緣由,這才發現還真的是走岔了,難怪覺得不對勁。
經由對方指點,費了好一番功夫後,我總算是靠著自己爛到極點的方向感回到了那處偏僻院落。
身累心累,疲憊至極,我直接倚靠著門前的廊柱癱坐在簷廊邊,連推門進屋都懶了。
靜謐的夜空中,一輪圓月高掛其上。
我怔忡地昂首盯著那道清晰透亮的月色,腦中浮現出的卻是亂葬崗上那抹朦朧不明的月光。
……不知大家都還好嗎?
人在身心俱疲的時候,似乎真的很容易感傷呢。
沒由來的,今晚特別想念當時的一切……
我久違地低聲輕吟起那存在於遙遠記憶中的歌曲──
『這首曲子在述說怎麼樣的故事呢?』每當一曲完畢,阿箐總是會這般好奇地問我。
畢竟比起聽曲,她更喜歡聽故事。
但,如果她喜歡那個故事,之後便會要求:『再唱一遍吧!關於那個故事的曲子。』
假裝此刻的自己仍舊待在那處能夠隨心所欲、無拘無束的亂葬崗上,心煩無聊便藉由哼唱這些曲調抒發情緒自娛。
一首首熟悉的旋律緩緩自口中傾瀉而出,可惜這裡沒有阿箐捧場,也沒人能夠傾聽分享……
突然間,一股莫名的異樣感令我倏然噤聲。
我默默將目光從空中拉回,直視前方──
月光下,只見一道頎長的素白身影玉立於不遠處,銀白的月華灑落,彷彿在其周身鍍上了一層清透瑩光,搭上那張俊美無儔的面容,宛若是位謫仙悄然自月宮下凡一般……
我有些驚愕地瞠大雙眼。
……那確實是個「人」,沒錯吧?但我完全沒聽見腳步聲,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站在那裡的。
而對方同樣充滿訝異與困惑地看著我。
我藉由月光看清了對方的樣貌:那張臉,與藍忘機有著八九分相似,卻沒有藍忘機那般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酷感……根據原作所述,如果我沒料錯,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那一位了──
現任藍氏家主,澤蕪君,藍曦臣!
但,據我所知,他不是應該在閉關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還是說在這空白的幾年間他其實已經出關,只是原作來不及提到?
再說,亥時的鐘聲已過,作息規律的藍家人應該都已準時入睡才是,難道他是在夢遊不成?
彼此無語相視良久。須臾,我神色自若地笑著開口,率先打破沉默:
「……賞月嗎?」我悠然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一起?」
對於我的舉動,對方先是明顯怔愣了好一會兒,隨即莞爾,緩緩抬頭望向夜空中的明月。
「今晚的月色確實明媚難得……」他徐然收回目光,朝我笑道:「這位姑娘好興致,既然如此,曦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直到眼看俊美謫仙動身朝我走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欸不是,等等,我怎麼反客為主了?這裡不是亂葬崗啊!是因為剛才沉浸在過往思緒中沉得太深還沒回過神嗎?是說你也不要這麼降尊紆貴地配合啊!
我呆然看著他姿態優雅地在我身旁空位落坐,美男子的氣場太過強烈,令我乍感渾身不自在,卻也只能強行忍住逃跑的衝動,強迫自己繼續待在原地。
畢竟話是我自己說的,就要有膽自己承受啊!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他轉頭朝我問道。
我忽然察覺自己剛才的應對態度似乎有著很大的問題──記得姑蘇藍氏極重視長幼尊卑。而眼前的他,是姑蘇藍氏宗主,是藍忘機的兄長,不論年齡或身份,都不是現在的我有資格用平輩語氣說話的對象啊!
話雖如此,但現在的我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心力繼續裝模作樣……算了,就盡量見機行事吧!
「方才失禮了,晚輩魏華,字眠緋。」我勉強打起精神,淡笑著致禮。「我對於應對的禮儀還不是很清楚,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了。」
只見藍曦臣不以為意地輕笑。「無妨,畢竟魏姑娘的盛情邀約,也不是因為我的身份吧。」
……當真不介意?
我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試探開口:「意思是,澤蕪君願意暫允放下身分之別,一同賞月?」
只見藍曦臣微地挑眉,隨即笑開:「好。」
這麼好說話?
記得根據原作中的描述,藍曦臣是所有人之中最為單純無心機的一個人,是個沒什麼脾氣的好好先生……
由這樣的人擔起一宗之主的職責真的沒問題嗎?
算了,反正那也與我無關。
倒是眼下,既然有位心思純正的療癒系美男子願意作陪,那麼,就任我好好放鬆一回不為過吧?
我忍不住暗自鬆了口氣。
畢竟自從來到雲深不知處後遭遇到的狀況實在太多,搞得我身心俱疲,現在的我實在是沒啥多餘的心力去應付太過拐彎抹角的心思。
既然如此,就當作是難得的中場休息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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