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朝三十六年,我十五歲。
作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我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愛好。
我那國色無雙的娘說,女人就是要有追求,美色當前的時候,所有矜持都是浮雲。
我一直奉為信條。
縱觀整個瑞安國,在我眼裡,除了我爹,也就瑞安帝可以與之相媲美了。
瑞安帝時年四十五,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哪怕有着後宮佳麗三千,他的身軀從未顯出疲態。
我從出生到及笄,接觸過的男性十個指頭就可以數過來。
相比而言,那時候就覺得沒有人可以比瑞安帝吸引人。
直到我遇見慕流熵。
娘說,所有的驚嘆都是留給心上人的。
以前我不信,因為廚房劉嬸養的那條獒犬就讓我驚嘆過好多回,劉嬸說那是西域來的犬,比一般的犬都大,還特別能吃。
我常常跑去廚房看它,它經常啃着骨頭,時不時朝我吼上幾聲,劉嬸說這算是打招呼。
它果真是與眾不同的狗。
後來我喜歡諦聽可以說就是因為它的緣故,讓我一見如故,再見傾心。
那天,他站在蓬萊相公前,正伸出手,輕輕去撥弄花朵。
牡丹花里我最愛的就是蓬萊相公,實在是因為這花的名字讓我那顆由於瑞安帝而躁動的心滿是歡喜。
而此刻他站在我的蓬萊相公面前,一身紫衣和花相輝映。
他不是哥哥那樣舉止間滿是世家子弟的風流俊朗,更像是騎馬縱橫的武將。
我看不清他的臉,卻覺得他的嘴角是向上揚起的。
娘說,這世間,千嬌百媚弱水三千,卻只有一個人是上天註定的。千萬人中你只看見他一個。註定了的執迷不悟和無可奈何。
我看着慕流熵,不禁出了神,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仿佛看見他回頭看向亭中,我好似看盡了天荒地老。
那天之後,我像是丟了魂兒一般,整日茶飯不思,滿心滿眼只想着跟在哥哥後面,就為了能再見慕流熵一面。
等到在他面前混了個臉熟之後,我更是變本加厲。
有時候,我會偷偷跑出府,貓在將軍府門口,眼巴巴地等着慕流熵出來,然後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後頭,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每一個動作。
看他走路時昂首闊步的姿態,瞧他與人交談時的神情,連他不經意間的一個抬手,在我眼中都充滿了魅力。
有時候,我會精心扮成翩翩濁世佳公子,手持一把摺扇,故意搖搖晃晃地路過慕流熵所在的酒家、茶鋪、點心齋以及各種路邊小攤。
一見到他,便裝出一副才發現他的驚喜模樣,說道:「呀,慕大哥你怎麼在這兒?」
那口氣,端的是又驚又喜,仿佛真的是偶遇一般,其實心裡早就演練了無數遍。
然而,有一天,我看到慕流熵在門口,而他面前的,赫然是當朝蓮華公主。
蓮華公主是瑞安帝最寵愛的女兒,時年十六歲,生得容色艷麗,神采飛揚。她常常穿着大紅色的衣裙,縱馬馳騁在街頭,是瑞安朝少有的英挺女子。
我看着他們兩人,一個是我所愛慕的雄姿英發、如刀劍般銳利的少年將軍,一個是我遙不可及的紅衣傾城、堪勝牡丹的驕傲公主。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中為慕流熵精心準備的糕點,只覺得滿心的歡喜瞬間被一盆冷水澆滅。我一步一步,緩緩退回原地,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鉛塊,心中滿是酸澀與失落。
瑞安朝三十六年,瑞安國河清海晏,國泰民安。但對於我而言,這一年,太過沉重。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常常在半夜從噩夢中驚醒,那一年的點點滴滴,走馬觀花般在我夢中翻過,或美好,或平淡,或欣喜,或絕望,每一個片段都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瑞安朝三十六年,我死了,死在慕流熵的面前。
慕流熵站在崖邊,神色冷漠地對我說:「我未曾注意過你。」
我滿心不甘,追問道:「從未?」
他冷冷地說:「你莫不知好歹。」 我又急又慌,繼續問:「我呢,我能怎麼辦?」
他卻無情地說:「你若死了,便清靜了。」
我怒不可遏,又滿心倉皇,一步一步向後退,嘴裡不停地喊着:「慕流熵,慕流熵!」 身
子忽地騰空,我睜大眼睛,聲嘶力竭地大喊:「慕流熵!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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