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神志不清、昏昏沉沉的嗜睡中,突然感覺被人從上到下澆下一盆涼水,他瞬間清醒過來,林寧睜開雙眼,身體動彈了一下卻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個鐵籠子裡面,雙手被鐵鏈分別鎖在鐵籠頂端的二根鐵柱上。兩隻腳被合攏用鐵鏈捆綁在鐵籠底部的鐵板上。日月幫的一名弟子用冷水將他潑醒,借着昏暗的燭光,林寧看見楊岩和月明郡主站在鐵籠前。楊岩說道:"郡主真是料事如神,假借搶劫明軍兵器這步棋就輕鬆將林寧這小子引誘到了日月幫,這招高明,實在是太高明了!"月明郡主得意的說道:"還要謝謝你的天竹樹,這次能夠抓住林寧,你的功勞最大,本郡主回到盛京後稟報父王,讓父王重重的賞賜你。"原來緊挨着醉挑花花海前面的那些樹木的名字叫做天竹樹,這種樹的樹葉酷似竹葉,深秋時樹上結的成熟的果實會散發出能致人昏迷的氣體。上次林寧同月明郡主來到日月幫的時候是夏季,天竹樹剛剛開始長果子,毒性甚微,沒有成熟的果子不會散發出令人昏迷的氣體。現在的季節正好是深秋,天竹樹熟透了的果實散發出來的香氣此時毒性最大,可以致人昏迷。林寧和胡雪吟兩人帶的解藥只能解醉桃花的毒,卻解不了天竹樹果實散發出有毒氣體的毒性。所以林寧才會中了楊岩和月明郡主的詭計。
月明郡主目酣神醉地望着林寧說道:"這次本郡主說什麼都不會讓我的獵物再逃走了。咱們先到外面喝酒慶祝一下,過了今晚,明天早上本郡主便帶他回盛京!"楊岩和月明郡主走出了密室,林寧心中暗暗焦急,他知道明天早上如果胡雪吟和林秀看不到自己,一定會闖進日月幫的,到那時兩人會同自己一樣,着了楊岩和月明郡主的道。林寧見關押自己的鐵籠的每一根鐵柱的直徑都有二寸多長,別說自己的手腳被鐵鏈鎖住了,即使現在放開他的手腳,沒有黑金短刀他也根本打不開鐵籠。看來自己無論如何也逃脫不出去了,為今之計就是讓胡雪吟和林秀儘快離開這裡。
幾個時辰之後,密室的鐵門被人打開,楊岩和月明郡主走進了密室,後面還跟隨了十幾名日月幫的弟子,楊岩命令眾弟子道:"把鐵籠給我抬到外面的馬車上。"林寧怒道:"你們想要幹什麼?"月明郡主笑道:"當然是要你隨本郡主回盛京了。"林寧說道:"且慢,我有一事相求,你們幫我做到了,我便隨你回盛京,否則我馬上咬舌自盡。"月明郡主說道:"好,只要不是讓本郡主放了你,我什麼事情都可以答應你。"林寧說道:"這次與我一同來到日月幫的還有胡雪吟和林秀兩人,她們兩人如果知道我被你們抓來,一定會來日月幫中鬧事,你讓她們馬上離開這裡。"月明郡主說道:"她們兩人看不見你,怎肯離開這裡?"林寧說道:"你們找人扮成我的模樣,騎馬離開這裡,然後讓日月幫的弟子假裝在後面追趕,她們兩人以為我離開了這裡,自然不會再來日月幫中鬧事了。"月明郡主說道:"這個主意不錯,就按你說的方法辦。"
楊岩找了一名體形同林寧相像的弟子,讓他換上了林寧的衣衫,然後讓這名弟子騎上一匹快馬衝出了日月幫的大門,一百多名日月幫弟子也騎着馬緊隨其後追了出去。這些弟子一邊追一邊喊:"抓住林寧,不要讓他跑了。"胡雪吟和林秀遠遠的看見林寧騎着一匹白馬向東奔馳而去,兩人來不及細想,快速上馬追趕過去……
看到胡雪吟和林秀向東追趕假扮林寧的那名弟子,林寧的心中鬆了一口氣。十多名日月幫的弟子抬着這個將近一千斤重的鐵籠將它放到了一輛馬車上。楊岩命人打開鐵籠,他跳上馬車,鑽進鐵籠走到林寧身邊,用極重的手法點了林寧的命門穴、百會穴、關元穴、氣海穴、天樞穴、陽陵穴、風池穴、中脘穴。這八大穴位都是人體經絡中最重要的穴位。只要被點了其中的一個穴道,人體便會像廢人一樣動彈不得,更不要說這八處穴位同時被點了。楊岩對月明郡主說道:"現在這小子是插翅難逃了,只能乖乖地跟着郡主回盛京了。"月明郡主喜上眉梢,翻身上馬喊道:"即刻啟程隨本郡主返回盛京。"
從南昌到盛京有四千里的路程,除去晚上住客棧休息的時間,最快也要八天左右的時間才能到達盛京。林寧心想八天後我的蠶噬毒便要發作了,沒有了落冰洞的寒冰和雲霧山的曼陀羅花,我只能在痛苦中死去。郡主你抓一個要死的人回去有什麼用呢?月明郡主這次從盛京來到日月幫同上次下江南時一樣,只有一名侍女和兩名侍衛跟隨她。楊岩害怕月明郡主半路出現意外,便從日月幫中抽派了二十名弟子護送月明郡主回盛京。林寧發現這二十名弟子中竟然有前幾天在天津客棧中放火燒馬棚的張磊。
向北趕了一天的路,晚上月明郡主帶領眾人在一家客棧中休息。張磊趁人不注意向林寧使了一個眼神,林寧知道他是想幫助自己,但是他現在全身被點了八大穴道,除了眼睛能動外,其他部位都動彈不行。他向張磊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對他的回應。二十名日月幫弟子每四人一個晚班站在鐵籠的四個方位看守林寧。其他人則在客房中睡覺休息。林寧心想現在當務之急是先解開身上被點的八大穴道。他試着讓腹內的氣流先衝擊氣海穴,然而這股氣流剛到氣海穴附近便被彈了回來。如此反反覆覆了上百次,被點的氣海穴仍然沒有解開。林寧感覺身體精疲力盡,睏乏交加,他站在鐵籠中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林寧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月明郡主帶着眾人繼續向北趕路,林寧調勻呼吸開始反覆衝擊氣海穴,氣海穴是任督二脈中任脈的主要穴位。此穴為先天元氣匯聚之處,故名氣海,如果能解開這個穴道,其他的穴道則很容易衝破。林寧用了六天的時間也沒有解開氣海穴。到了第七日,一行人到了山海關附近,月明郡主突然改變了行程的路線,她決定向西從喜峰口長城途經蒙古回盛京。林寧知道山海關、錦州、廣寧一帶有熊延弼在此把守,月明郡主怕出現意外所以改道繞行。喜峰口一帶的山路非常不好走,地面上凹凸不平,鐵籠在馬車上異常顛簸,突然馬車左側的車軲轆壓到了一塊石頭上,馬車向右傾斜差點沒側翻,林寧正在鐵籠中運氣衝擊氣海穴,顛簸的馬車助了他一臂之力,林寧突然感覺一股強大的氣流衝過了氣海穴,他心中暗暗竊喜。氣海穴被解開後,很快他又順利解開了其他七處穴道。
晚上眾人在蒙古境內的一家客棧休息。當晚四個看守中有一個人是張磊,他站在鐵籠正北的方位看守林寧。張磊見其他三人背對着鐵籠站立,他輕輕轉過身來,張開左手手掌,林寧見他左手手掌上寫着七個字:英雄我救你出去。林寧向他點了點頭。子夜時分,張磊從懷中掏出一包迷香粉,他用手捏了一些粉末,手指輕輕一彈,過了一會,那三名看守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張磊用從月明郡主身上偷來的鑰匙輕輕的打開鐵籠,進入鐵籠後,他又用鑰匙打開了鎖住林寧手腳的鐵鏈。張磊小聲對林寧說道:"英雄,你快點走吧!"林寧說道:"我這樣走了會連累你的,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張磊搖了搖頭說道:"我要留在日月幫等袁幫主回來,你一會把我們四人打昏,再離開這裡。"林寧見他不肯同自己一起走,便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得罪了。"林寧將張磊和其他三人打昏後將四人分別用鐵鏈鎖在鐵籠的柱子上。然後林寧在另一輛裝雜物的馬車上找到了玄寧劍和黑金短刀,他飛身躍出客棧的圍牆,消失在夜色中。
黑暗中,林寧不知道自己應該往那個方向走,還有一天多的時間,他的蠶噬毒便要發作了,現在自己在漠南蒙古境內,距離雲山島有二千多里的路程,只怕沒走到十分之一的路程便會毒發身亡了。如果他這時去錦州見熊延弼最後一面,也許在毒發前能趕到錦州。但是他又不想讓熊伯伯看到他毒發時的痛苦表情。林寧思索了片刻,然後竟朝西南荒無人煙的沙漠方向走去。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死前的慘狀,他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離開這個世界。
林寧向西南方向走了大約四、五個時辰,東方晨曦微露現出了魚肚白,此時已是十一月份,漠南蒙古的大草原一望無際的野草大部分已經枯黃,靜靜地橫亘在天地之間,那種沉寂和荒涼,如同沉睡萬年的荒蕪之地,延伸至遠處,無邊無際。枯黃的草海在風中蕭瑟,搖曳着寂寥的波浪,仿佛在呼喚着林寧這個來自遠方的流浪者。
林寧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時間,毒辣的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烈日下的草地已經變得乾枯焦黃,仿佛一片死亡之色。突然一隻野兔"嗖"的一下從林寧身邊穿過,緊接着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飛馳而過,馬背上坐着一位年紀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她一身紅色武衫裝束,手握一把小型的玩具弓箭,只見這個小姑娘用左臂托住弓箭,右臂彎曲抓住箭尾瞄準野兔奔跑的方向,"刷"的一箭射出,那支箭的箭尖竟然射中了野兔的後腳,野兔向前竄躂了兩步便倒在了草叢中。小姑娘大喜,她從馬背上跳下來,跑到野兔倒下的地方撿起了這隻野兔。林寧見茫茫草地只有她一個人在打獵,便問道:"小妹妹,怎麼只有你在這裡打獵,你的家人呢?"小姑娘看了一眼林寧說道:"我同父王一起出來打獵,我要追趕這隻野兔,便和父王走散了。"林寧問道:"你一個人跑這麼遠,能找到回家的路嗎?"小姑娘用手向北一指說道:"當然能了,我的家就在北邊。"林寧說道:"那你快點回家吧,你爹娘要是找不到你會着急的。"小姑娘拿着那隻野兔,走到那匹棗紅馬面前,便要上馬離去。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悽厲的狼嚎,兩人均大吃一驚,小姑娘年紀雖不大,但是她從小在草原長大,知道飢餓中的狼能很快追上一匹奔跑的馬。林寧生活在南方,不知道草原的狼究竟有多兇猛,但是他從小姑娘驚慌失措的表情便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對小姑娘說道:"小妹妹你不要害怕,哥哥幫你打跑惡狼。林寧抱起小姑娘翻身上馬向北奔馳。狼群聞聲而動,像風一樣迅速向北狂奔而來。林寧讓小姑娘的雙手拽着馬的韁繩,掌握馬的奔跑方向,自己則倒騎在馬背上,他左手拿黑金短刀,右手握玄寧劍。不一會工夫,狼群便追趕到了馬的兩側。一隻餓狼張開血盆大口躍起咬向小姑娘的右腿,林寧的黑金短刀照着餓狼的脖子一划,那隻餓狼在半空中摔倒在地,頃刻間斃命。隨後又有兩隻從棗紅馬左側進攻的餓狼被林寧的玄寧劍斬殺。餓紅了眼的群狼前撲後繼,絲毫沒有停止進攻的意思。林寧的玄寧劍和黑金短刀左右翻飛,大殺四方群狼,一時間狼群血肉橫飛,傷亡枕藉。
突然前方射來一隻利箭,正中一隻狼的頭顱,緊接着飛箭如蝗般的箭矢"嗖嗖"射向狼群,狼群前進的腳步瞬間便被壓制住了。群狼一看情況不好,掉頭向相反的方向逃竄。這時一位身着蒙古貴族華服的中年男子帶領一批人馬出現在兩人面前。小姑娘喜出望外,從馬背上跳下來,她撲到中年男子的懷中嬌憨地喊了一聲:"父王!"
原來這名中年男子名叫博爾濟吉特·布和,是蒙古科爾沁部落的貝勒,林寧剛才救的小姑娘是他的女兒,名叫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小名大玉兒。(布術布泰就是後來在清初歷史的發展中輔佐大清順治、康熙兩代皇帝順利登基,足智多謀、殺伐果斷,掌握清初命運脈搏的政壇黑馬——大名鼎鼎的孝莊太后。在《觀音淚》的續集《雲山風雲錄》中,孝莊太后的女兒同林寧的兒子會有一段催人淚下的愛恨糾葛,這是後話)大玉兒指着林寧說道:"父王,剛才是這位大哥哥救了我。"博爾濟吉特·布和面色溫和的對林寧說道:"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謝謝你救了本王的女兒,你想要什麼賞賜儘管說出來,本王一定會滿足你。"林寧淡淡的說道:"在下林寧,救人性命,是我的本性使然,王爺不必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布和見他救了自己的女兒卻不肯接受任何的獎賞,心中對林寧的敬佩之情由然而生。他見林寧孤身一人行走在荒無人煙的草原便對林寧說道:"西南方向方圓幾百里都是荒無人煙的沙漠,你孤身一人步行是很難走出沙漠的,本王送你一匹快馬,當做你的腳力,順利的話,你兩天便能走出沙漠。"林寧心想我一個將死之人,何苦連累一匹馬跟着我葬身在這沙漠中。他雙手抱拳對布和說道:"多謝王爺的美意,在下不需要馬匹,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說完林寧轉身向西南方向走去。布和與大玉兒目送林寧的背影漸行漸遠,大玉兒對着林寧遠去的方向大聲喊道:"林寧哥哥,大玉兒會永遠記住你的。"林寧在心中苦澀地一笑:沒想到我這個將死之人居然在臨死前還能救下一個人的性命,可是我的性命又有誰能救得了呢?
林寧走着走着,枯黃的野草慢慢地消失不見了,眼前出現了毫無生機的漫天黃沙。烈日下的沙子熱浪滾滾,黃色的沙粒閃爍着絕望的光芒,顯得格外荒涼。空曠寂寥的沙漠更給了林寧一種孤獨的感覺,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自己。他爬過了一個又一個沙丘,直到太陽落下丘陵,月光灑在蜿蜒起伏的 沙丘上,沙漠變得銀白如雪,月亮反射的光芒同沙漠的顏色融為一體,分不清哪裡是天空,哪裡是沙漠。林寧仰天躺在空曠沉寂的沙漠中,慢慢的他的心中變得平靜如水,經歷過太多的磨難,林寧早已看淡了世間的生離死別,就讓這無邊無際的沙漠陪伴自己最後一程吧。
林寧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夢中他仿佛看見胡雪吟向自己緩緩走來,她溫柔的向林寧莞爾一笑:"寧哥哥你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裡,我們一起去海邊看海吧。"胡雪吟拉着林寧的手奔向海邊。林寧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萬分欣喜,一頭扎進了清涼的海水中盡情的吮吸着海水,突然一個洶湧澎湃的巨浪襲來,瞬間將他吞噬在海洋中……林寧不由自主的大喊一聲:"不要啊!"他"嗖"的一下從沙丘上坐起來,原來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個夢境。林寧感覺又飢又渴,他從沙丘上站起來,漫無目標的向遠方走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炎炎的烈日又無情的照耀在沙漠上方,滾滾的熱浪仿佛要將林寧吞噬。他用舌頭舔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咬緊牙關決定一直走到自己再也堅持不住倒下的那一刻。林寧又翻過了幾個沙丘,遠遠的望見一個沙丘上有一根黑褐色的枯樹幹突兀在沙丘之上,顯得格外的明顯。他朝着枯樹幹的方向奮力走去,靠着身體僅存的一點體力終於來到了枯樹幹的旁邊。林寧從這根枯樹幹的形狀判斷出這是一棵梧桐樹,枯樹幹有一丈多高,有兩個成年人合抱起來那麼粗。林寧不知道茫茫荒漠中為什麼會有一棵梧桐樹,他用黑金短刀在梧桐樹的樹幹上摳了幾個洞,慢慢地爬了上去。他爬到枯樹幹的頂端向下張望,樹洞深處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這時林寧突然感覺身體裡又開始有了燥熱難當和疼痛難忍的感覺,他眼前一黑,瞬間掉到了樹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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