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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第三章
林遠回村那天，天陰得像蓋了層鉛。村口的老槐樹下，張伯還在抽旱煙，煙霧飄得稀稀拉拉，像要把他裹進去。林遠走過去，腳下踩着泥，粘得鞋底沉。他沒說話，張伯先開了口：「你臉色不對，山里那女人沒跟你回來？」林遠皺眉，搖了搖頭，腦子裡還晃着昨夜阿青看他的那雙眼，像藏了刀。
村里人不多，可那天院子裡擠滿了影子。幾個漢子靠着牆，低聲嘀咕，手裡攥着鋤頭和鐮刀。王五站在中間，嗓門大得像炸雷：「昨夜有人瞧見山里那女人，腳印不像人，尾巴拖在地上！」林遠心一沉，想反駁，可喉嚨像堵了塊石頭。王五瞥他一眼，眼底閃着凶光：「林遠，你跟她混了幾天，咋不吭聲？」他咬牙，擠出句：「她救過我。」人群里哄了一聲，像炸了鍋，有人喊：「救你？怕是想害你！」
張伯咳了兩聲，站起來：「我早說過，青煙一現，禍不遠。你們年輕人不信。」他眯眼看向林遠，「她昨夜回來的腳印，我瞧見了，濕泥上全是爪子印。」林遠腦子嗡了一聲，昨夜她拉他下坡時，那手勁冷得像冰，他沒細想，可現在那句話撞得他心跳都亂了。
天黑前，村里人動了。王五帶頭，提着火把，後面跟了十來個漢子，個個臉色鐵青。林遠想攔，可張伯拉住他，低聲說：「你別摻和，他們怕了。」他甩開張伯的手，抓起弓就往山上跑。他知道阿青還在那木屋裡，她說過今晚不走。
霧又起了，比那天還濃，像要把山吞了。林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耳邊全是村民的喊聲和火把噼啪的響。他到木屋時，阿青正站在門口，灰衣濕得貼在身上，像剛從水裡撈出來。她抬頭看他，眼底沒笑：「你不該來。」他喘着氣，拽她往裡走：「他們要抓你，快跑！」阿青沒動，盯着他看了會兒，低聲說：「跑不掉的。」
火光從坡下衝上來，像條火蛇。王五喊得嗓子都啞了：「妖狐在那兒，別讓她跑了！」林遠拉着阿青往後退，可她腳下像生了根。他急了：「你愣着幹啥？」她沒答，輕輕推開他，轉身迎着火光走過去。
村民圍上來，火把晃得人眼花。有人扔了塊石頭，砸在阿青腳邊，她沒躲。王五舉起鐮刀，吼道：「現形吧，別裝了！」林遠衝過去想擋，可阿青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底閃着光，低聲說：「別看。」他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她身上那層灰衣忽然散了，像煙一樣飄開。
霧裡伸出一隻爪子，白毛尖尖，抓在地上劃出道痕。火光跳到她臉上，那張臉變了，眼拉得細長，嘴角咧開，露出兩排尖牙。林遠腳一軟，弓掉在地上，腦子裡全是嗡嗡的響。人群炸了，有人喊「妖怪」，有人往後跑，可王五沒退，揮着鐮刀就砍過去。阿青沒躲，身子一晃，霧氣裹住她，像活了似的卷向人群。
林遠呆在那兒，眼睜睜看着她撲向王五，爪子一揮，血濺了一地。王五倒下，火把砸在地上，燒得噼啪響。她回頭看他，眼還是那雙細長的眼，可裡頭多了點什麼，像淚，又像刀。他想喊，可嗓子啞得擠不出聲。
林遠蹲在地上，手抖得抓不住弓弦。霧裹着血腥味鑽進鼻子裡，他胃裡翻江倒海。那是阿青嗎？那張臉，那爪子，像從他夢裡爬出來的東西。他腦子裡閃過這幾天的畫面——她剝兔子時沖他笑，夜裡拉他下坡時那冰冷的手勁，還有月光下那模糊的影子。他告訴自己，她救過他，可現在那張臉撞得他心都碎了。
他抬頭，她站在霧裡，低吼了一聲，像狐狸，又像人在哭。他想跑，可腿軟得像踩進泥里。那雙眼睛盯着他，像要把他魂兒勾走。他忽然想起張伯的話，青煙一現，禍不遠。他咬牙，手撐着地想站起來，可那低鳴又響了，鑽進耳朵，像針扎。他捂住頭，腦子裡全是她的聲音：「你不該來。」
他喘着氣，眼淚混着汗淌下來。他怕了，真怕了，不是怕她那張臉，是怕她那眼裡藏的東西。他想不通，這幾天她哄他笑、給他烤肉，是真是假？那爪子劃開王五的瞬間，他心跳停了下，像被人掐住脖子。他抬頭看她，她沒動，可霧氣裹着她，像要把她吞了。
霧散了點，村民跑得沒影，只剩王五的血淌在地上，像條暗紅的河。阿青站在那兒，低頭看林遠，眼底閃着光，像要哭出來。她聲音低得像耳語：「你不該留下。」林遠沒動，盯着她，想問什麼，可喉嚨里擠不出半個字。她轉身，霧氣裹着她往山上飄，爪子在地上抓出最後一道痕。
他爬起來，腿還抖着，弓掉在地上沒撿。他回頭看了眼村口，火光還在晃，像在喊他回去。可他沒動，抬頭望山，那霧裡像有青煙升起來，低鳴繞着山頭轉了一圈。他心一沉，腦子裡全是她那句「你不該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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