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玄的身後竟還跟著一個人出現,我不由得渾身僵住。
笨蛋玄!我要你巡視時注意看看有沒有人,是要你發現有人上山來時先通知我,好讓我能躲起來避禍,不是讓你直接把人帶來我面前啊!
我還沒有做好見人的心理準備啊!
玄對於我的內心吶喊一無所悉,逕自連跑帶跳地來到我面前,露出牠一貫興奮的笑臉。
「嘎噢!」(這傢伙好像迷路了,所以我把他帶過來了!)
我無言地瞪著牠。
……你可以不要這麼沒有防人之心嗎?
「嘎噢?」見我沒回應,玄一臉疑惑地歪頭看著我。
……算了!
我無奈地嘆氣,重新整理好思緒,冷靜地轉身面對來者。
只見來人身著一襲黑色道袍,身負雙劍,臂挽拂塵,身形高挑,面容清俊而蒼白,肢體動作間略帶僵硬感……
我眉頭微挑,直望向他不發一語、死氣沉沉的面容。
對方原先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身後不遠處的欒樹,感受到我的視線後隨即移回目光,戒慎地來回打量著我和玄。
按照這些透著異樣熟悉感的特徵來看……總覺得,我似乎猜得出這個人是誰……
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你不去觸發任務,任務依舊會自動來找你?
思及此,我微微一笑,盡量露出最和善無害的表情──沒辦法,太久沒與人相處,臉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了──朝對方開口:
「不知這位道長遠道來而來,有什麼事嗎?」
對方沉默地看著我,而我也繼續端著笑容,以不變應萬變地回視著他。
直到我都快笑到臉部抽筋了,對方這才有了動作──只見他忽將拂塵搭在臂彎,緩緩伸手抽出背後的劍,我瞬間感到汗毛直豎,警戒地盯著他。
下一刻,他將劍尖抵地,寫了幾個字。
見狀,我立刻頭大的伸手喊停。
「呃……等等!抱歉,這位道長,那個……我不太識字……」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那草書太過行雲流水的問題,還是這個世界本身存在認知差異的問題,我突然發現我竟認不得字了?!
糟糕!現在回想起來,自我來到這裡之後從未與活人接觸過,別說不識字,說不定連他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了?
聽見我開口,對方陡地停下動作,漠然看了我一眼,隨即無言地將劍收起。
啊,看樣子,他應該聽得懂我說的話,語言方面大概不成問題,但……
我甚感頭大地撫額。好極了,不能筆談,這下子該怎麼溝通?比手畫腳?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對方似乎也正在思考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
玄則是一臉好奇地繞著地上的圖案打轉,歪頭盯著打量了會兒,接著轉頭看向我──
「嘎噢?」(他畫了什麼?我看不懂。)
「……嗯,我也看不懂。」我隨口敷衍,無奈地朝牠擺擺手。「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你先到旁邊玩去。」
「嘎噢!」(好喔!)應完,牠便又頭也不回地愉悅跑走。
……果真是個閒不下來的孩子。
我淡然吐息,重新將眼下的情況稍作整理。
老實說,對於目前的窘境,我確實是有一些想法,可至於成不成,也得看對方的配合意願才行。
把接下來該進行的應對理了理,暗自深吸幾口氣做好準備,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那個……我不太懂應對的禮節,若是言談之間有何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話說,這位道長,恕我失禮,您應該……並非活人吧?」見他略微一頓,仍僵著一張臉毫無反應,我繼續道:「不知您是因生前有疾,故無法言語,抑或是死後遭難才如此的呢?」
對此,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遲疑地微微張了口──
見狀,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強行壓下到口的驚呼。
雖然早就知道他的舌頭被人割了去,但親眼見到這副慘狀還真的是……痛啊!
「嗯,好的,我了解了。」我伸手抹了抹臉,把剛才那幅慘烈的畫面從腦中強行抹去,重振精神。「那個,簡單來說,您這損傷,我能治。」
聞言,他那僵死的表情似乎顯露出了一絲訝異與懷疑。
「不對,與其說是治療,不如說是修復比較正確。」我訂正了自己的說詞。畢竟死者不是活人,不適用治癒術。「相信您應該也同意,直接開口對話還是比較方便的吧。」
猶豫了會兒,他微乎其微地頷首。
「不過,關於此事尚有個交換條件,還請您姑且聽之吧。」
見他似乎並不反對,我裝模作樣地清清喉嚨,緩緩開口:
「首先,看您的樣子,雖說擁有自我意識,但卻非是怨氣或執念所致,可見應是被人使用禁術強行喚醒?既然如此,不知喚醒您的那人如今何在?」
他那僵直的臉似乎露出了一抹憎惡的神情,爾後緩緩搖了搖頭。
「不知?已不在人世?總之,我就先當作對方下落不明了。」反正他也無法回應,我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不論如何,對方雖是喚醒了您,但似乎並未和您結下任何契令?若然如此,除非將來有人動手將您毀去,否則您就只能一直徘徊於世,永遠不得安息。」
他茫然不解地看著我。
「吾師曾經一再強調,死者必須歸於塵,不該無謂地徘徊於世,否則有違世間常理。」我仔細地斟酌字句說明。「唯一可視為例外的,就只有與人結下命契、能夠遵循歸塵機制的『人』。」
見他一臉似懂非懂的模樣,我不禁乾笑了聲。
算了,直接說重點吧!
「所以,恕我直問,不知您在這世上是否還有重要之人?親近之人?能夠信賴之人?或者該說……」我直視著他,慎重道:「願意與您共命之人。」
他似是明白了什麼,原就死寂的目光更顯黯淡,默默地搖了搖頭。
「這樣啊……」我想也是。「但,畢竟您身為死者,除非是與誰結了命契共命,否則我實在難以擅自違背師令替您修復損傷……」我徐然轉頭望向身後的欒樹。「或者,若您不介意,作為替代方案,您……可願與此樹結契?」
他乍然瞠目,神情微妙地看向那棵欒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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