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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冰櫃嗡鳴聲化作產房裡嬰兒的啼哭。我睜開眼時，消毒水正順着輸液管倒灌進血管，母親新做的水晶甲刮擦着B超單邊緣，在寂靜的病房裡發出粉身碎骨的響動。
「妊娠六周。」她將B超單拍在我鎖骨淤青處，卡地亞手鐲磕到金屬床欄，「你爸特意請了婦科聖手。」指甲油斑駁的指腹按向小腹，冰涼的觸感讓人想起閣樓地板縫隙里凍僵的蟑螂。
繼父的鱷魚皮鞋碾過散落的檢查單，威士忌酒氣混着古龍水鑽進鼻腔。他腕間的蛇形紋身纏住胎心監護儀的導線，顯示屏上起伏的波形突然變成筆直的死亡線。
「王主任馬上到。」母親掏出鎏金打火機，火苗舔舐着流產同意書角落，「簽完字給你買新手機。」她耳垂上搖晃的珍珠映出我扭曲的倒影，那對耳釘是用我高中錄取通知書換的。
胎心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警報。我扯掉手背上的留置針，血珠濺在繼父西裝翻領的律師徽章上。他掐着我後頸將臉按向窗外，對面賓館霓虹燈牌閃爍着「鐘點房68元」的猩紅字體。
「那晚的監控視頻拍得很清楚。」繼父的拇指擦過我開裂的嘴角，婚戒上的碎鑽剮下一塊帶血的皮肉，「你主動勾引客戶的樣子，比你媽當年還帶勁。」
破碎的鏡面倒映出走廊里晃動的白大褂。王主任的胸牌上沾着褐色藥漬，手術同意書夾頁里掉出張泛黃的照片——二十年前的社會新聞版面上，戴金絲眼鏡的醫生正和「熱心市民王先生」握手。
麻醉面罩扣下來的瞬間，我咬破了護士的手套。橡膠苦澀的味道在舌尖炸開，無影燈的光圈裡浮現出女警制服肩章上的黑蛇。手術鉗碰撞的脆響中，母親正在哼唱兒時的搖籃曲。
「忍忍就過去了。」她染血的指尖摩挲着我腕間的約束帶，新塗的指甲油在冷光燈下像凝固的血痂，「你爸在樓下準備了紅糖水。」監護儀數值瘋狂跳動，她耳語時的熱氣呵在我耳蝸的舊傷疤上。
金屬器械捅入身體的剎那，通風管道突然傳來鐵鏈拖拽聲。繼父的怒吼混着警笛聲由遠及近，手術室頂棚震落的灰塵迷了王主任的眼。我趁機撞翻麻醉推車，玻璃藥瓶在瓷磚上炸成鋒利的星芒。
「攔住她！」繼父的金表卡住逃生通道的門縫，蛇形紋身隨着肌肉賁張扭曲成鞭痕狀。我赤腳踩過滿地的醫療廢料，粘稠的血跡從大腿內側蔓延到消防通道台階。
頂樓寒風吹散了氯仿的眩暈感。我攥着半截手術刀奔向停機坪，腹部的絞痛讓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母親的高跟鞋聲在樓梯間迴蕩，她新買的鉑金包鏈子刮擦着水泥牆面，發出類似鐵鏈拖拽的聲響。
「寶寶你看——」她舉着手機站在十米開外，屏幕里是我蜷縮在閣樓角落的幼年錄像，「媽媽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快遞箱從她掌心墜落，摔出的毛絨玩具露出腹腔里藏着的微型攝像頭。
警用直升機探照燈刺破夜幕的瞬間，我望見女警的制服肩章在百米高空閃爍。她拋下的救援繩擦過耳際，繼父的婚戒卻先一步勾住我的發尾。母親突然尖叫着撲來，水晶甲深深摳進我小腹的舊燙傷。
「我的女兒瘋了！」她撕開我的病號服，妊娠紋附近的皮膚上布滿煙頭烙印，「警察同志快救救她！」女警的配槍突然卡殼，彈夾里掉出的空包彈滾過停機坪積水，映出王主任正在樓下簽收支票的身影。
腹部傳來肌肉撕裂的劇痛。繼父的婚戒扯下大把帶血的髮絲，母親的水晶甲正剜進我肚臍上的環狀疤痕。女警的對講機里突然傳出交通廣播：「建設路發生嚴重車禍，遇難者系刑偵支隊警員...」
螺旋槳氣流掀翻手術同意書。漫天紙頁中，王主任的簽名與二十年前報紙上的「熱心市民」筆跡重合。我抓住女警顫抖的手腕縱身躍下，腹中突然爆發的胎動像極了冰櫃裡掙扎的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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