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補夢 25: 第25章看账节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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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他從萬鏡樓一躍而下,耳邊呼呼風聲,卻吹不散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這青青世界,光怪陸離,比那火焰山還讓他焦灼。方才在樓中,自家真神的話語猶在耳邊迴蕩,句句如雷,震得他五臟六腑都翻騰起來。原來,這世間竟還有如此隱秘,如此強大的力量,操控着他們這些棋子,生死予奪,皆是談笑間。他曾以為自己大鬧天宮,是何等逍遙快活,到頭來,也不過是別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任人擺布。 0
 
他駐足在一座宮殿前,抬頭望去,只見「節卦宮」三個大字,筆鋒凌厲,透着一股森然之氣。那門上雕樑畫棟,奢華無比,卻讓他感到無比壓抑。兩扇朱漆大門緊閉,一扇繪着洶湧波濤,一扇繪着深不見底的河澤,仿佛要將他吞噬其中。門兩旁貼着一副對聯,上書: 0
 
不出門,不出戶,險地險天。 0
為少女,為口舌,節甘節苦。 0
 
字裡行間,滿是他讀不懂的玄機,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0
 
他想起那根無形的紅線,想起那老和尚意味深長的笑容,心中狐疑。這節卦宮,定然暗藏玄機,不可貿然闖入。他決定先按捺住性子,在這周圍探查一番,待摸清虛實,再做打算。畢竟,他如今已非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石猴,有些事情,他輸不起,也絕不能輸! 0
 
 
 
他繞過牆門,來到東首,斜陽如血,將一堵斑駁的土牆染得一片慘澹。牆上歪歪斜斜地貼着一張紙,像是隨時會被風吹走。那紙不知被雨淋過多少回,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像是用血淚塗抹而成。悟空湊近細看,上面密密麻麻記錄着節卦宮的修建賬目,每一筆工錢,每一個數字,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痛着他的雙眼。 0
 
節之卦正宮,六十四間,金碧輝煌,耗費白銀無數,那些木匠、石匠、雜匠,用血汗和生命堆砌起這奢華宮殿,到頭來,卻只換來微薄的工錢,甚至還要被剋扣。悟空仿佛看到他們佝僂的身影,在烈日下揮汗如雨,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麻木,他們的眼中看不到一絲希望。 0
 
再往下看,節之乾宮,又是六十四間,這裡曾為小月王的結義兄弟舉辦過一場婚禮,新娘名叫翠繩娘,一個可笑的名字。只因新婚之夜的一場爭吵,小月王便遷怒於工匠,剋扣他們的工錢,美其名曰「消心頭之恨」。悟空仿佛聽到那些工匠的哀求,他們的妻兒老小還在家中苦苦等待,等待着他們帶回養命錢,可是,等待他們的,或許只是絕望。 0
 
節之坤宮,節之泰宮,每一處宮殿,都浸透着工匠的血淚,每一筆賬目,都寫滿了不公和罪惡。 0
 
節之否宮,單是那小月王的臥室,便喚作「穿青屋」,足足有一萬五千間之多!你莫要以為這是筆誤,更不是說書人信口胡謅,這穿青屋啊,每一間都是用那崑崙山上千年寒玉砌成,冬暖夏涼,乃是人世間帝王將相做夢都不敢想的奢華。可這小月王,偏偏就拿來當臥室,還嫌不夠大,不夠氣派。 0
 
如今這小月王又要增蓋一座鏡樓,你道是為何?皆因近日裡,這天地間不知怎的,憑空生出許多世界來。那「頭風世界」中,分出一個名為「時文世界」的小世界,裡頭儘是些酸腐文人,吟詩作對,自詡風雅;「菁萊世界」中,也分出一個「紅妝世界」,脂粉香氣瀰漫,鶯歌燕舞不絕,也不知是在演哪一出荒唐戲;「蓮花世界」中,更是分出一個「焚書世界」,熊熊烈火焚燒着古往今來的典籍,只聽得噼啪作響,字字句句都化作青煙,飄散在這虛無縹緲之間。除此之外,新生的世界不計其數,如同雨後春筍,層出不窮,原先那「困之困」萬鏡樓中已是無處安放,這才要在這節卦宮中,另造一座萬鏡樓台,以供安置。 0
 
 
悟空聽得心中冷笑,這小月王,好大的排場!這世間萬物,生死輪迴,在他眼中,不過是鏡花水月,供他玩賞罷了。他可曾想過,那些被他隨意玩弄,被他隨意丟棄的世界,那些世界裡的人們,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悲歡離合,在他眼裡,又算得了什麼? 0
 
明日裡,各色匠人便要進宮動工,一個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稍有不慎,便是人頭落地,身首分離的下場。可他們又能如何呢?為了那五斗米,為了那一家老小,他們不得不低頭,不得不屈服。 0
 
此次蓋造鏡樓,工錢先按舊例發放:木匠五百萬五千兩,石匠四百萬兩,雜匠一百八十萬兩八錢五分一厘。你聽聽,你聽聽,這數字說得倒是詳細,可實際上,真正能落到這些匠人手中的,又有多少?還不是被那些貪官污吏,層層盤剝,中飽私囊! 0
 
行者眼花繚亂,只覺後邊還有六十宮,索性便使了一個「懷素看法」,一掃而光,草草看過。 0
 
看罷,這猴子心中直犯嘀咕,暗道:「我老孫天宮也見識過,蓬萊仙島也見識過,卻從未見過如此排場!六十四卦宮,竟還嫌少,每卦之中,又有六十四卦宮,六十四個六十四卦,依然嫌少,每一卦之中,竟還有六十四卦!這般景致,還不止一處,除了這裡,還有十二處之多!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小月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有如此通天徹地的本事?」 0
 
他哪裡知道,這小月王,乃是這天地間的一股怨氣所化,他所創造的這些世界,也不過是他心中執念的映射罷了。他渴望權力,渴望掌控一切,所以他創造了無數個世界,將自己封為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他害怕孤獨,害怕被遺忘,所以他不斷地創造新的世界,吸引別人的注意。 0
 
悟空只覺得這小月王可憐又可恨,他本可以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體會人生百態,感受世間冷暖,可他偏偏選擇了這條不歸路,將自己囚禁在這無盡的欲望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0
 
 
 
 
這猴子,自封齊天大聖,到如今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對着這六十四重天的富麗堂皇,竟也看得呆了。他哪裡曉得,這小月王,也不過是個可憐蟲,妄想用這虛無的繁華,填補內心的空虛罷了。 0
 
悟空嗤笑一聲,這天地之間,又有誰能真正逃脫這欲望的牢籠?他隨手抓了一把毫毛,往嘴裡一塞,嚼巴嚼巴,吐出一口仙氣,「變!」 霎時間,無數個毛臉雷公嘴的小猴子憑空出現,上躥下跳,鬧哄哄的,像一群炸了窩的馬蜂。悟空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懶洋洋地吩咐道:「都給俺機靈點!四處瞧瞧去,瞧見了稀罕玩意兒,記得回來報信,別光顧着自己快活,忘了正事!」 小猴子們得了令,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嗷嗷叫着,朝着四面八方奔去,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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