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山坳里的行者抓耳撓腮,只覺得這齣戲荒唐得緊。台上那幫傢伙,一個個唱得聲淚俱下,台下那群傻子,居然還聽得如痴如醉?說什麼孫丞相功成名就,妻妾成群,還他娘的兒孫滿堂?這世道是怎麼了,編排俺老孫也就算了,居然還編排得如此離譜!
「俺老孫自從從石頭縫裡蹦出來,便一直是孤身一人,到哪裡去尋什麼嬌妻愛子?」行者心裡暗自腹誹,「這定是小月王對師父一片痴情,想盡法子挽留,無奈師父去意已決,這才編出這齣戲來,說俺老孫如今做了高官,娶了美妻,還兒孫滿堂,以此來動搖師父西行求法的念頭。哼,俺老孫豈是這般貪圖享樂之輩?師父啊師父,您老人家可千萬別被這拙劣的戲碼給騙了!」
他正自思忖,忽聽得唐僧說道:「今日這戲也看得差不多了,請翠繩姑娘出來一敘吧。」說罷,便有一個侍女,手捧着一把繪着飛雲圖案的玉壺,一隻畫着瀟湘美景的茶盞,款款步入。不多時,翠繩姑娘便蓮步輕移,來到了唐僧面前。
行者在山坳里看得真切,這翠繩姑娘,果真是千嬌百媚,香氣襲人,實乃絕色佳人!就連他老孫這雙火眼金睛,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都說這世間女子,若論美貌,沒有能超過觀音菩薩的。」行者心裡暗自揣度,「俺老孫雖然見菩薩的次數不多,但也算是有十來次了,可與這翠繩姑娘比起來,似乎還遜色幾分。也罷,且看看師父見了這絕色佳人,會作何感想。」
他想起當年在觀音禪院,那老和尚貪圖他的錦斕袈裟,不惜放火燒寺,最終自食惡果。如今這小月王故技重施,用美人計來誘惑師父,難道就不怕重蹈覆轍嗎?
行者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這齣戲,究竟還能唱到什麼時候。
翠繩姑娘款款落座,裙裾如雲般鋪散開來,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幽香。就在此時,八戒和沙僧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臉上還帶着意猶未盡的迷醉。
唐僧見了,原本溫和的臉上頓時布滿了寒霜,他怒火中燒,指着八戒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呆子,貪婪無度!昨晚竟敢擅闖小畜宮,驚擾了我的愛姬,你還有臉回來見我?!」
八戒先是一愣,隨即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他搓着手,低聲下氣地說道:「師父息怒,師父息怒!古人云:『大氣不隔夜』。師父,你就饒過我這一次吧!俺老豬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還想有下次?!」唐僧怒氣更盛,「你若再不走,我這就寫一紙休書,將你逐出師門!」
一旁的沙僧見狀,連忙上前勸道:「師父,消消氣,消消氣!既然師父要趕我們走,那我們走便是了。想那丈夫休妻,才要寫什麼休書,師父要趕走徒弟,哪裡用得着寫什麼休書?」
八戒也跟着說道:「是啊是啊,師父,這倒也無妨。如今這世道,做師徒的如同夫妻一般,也並非什麼稀奇事。只是不知師父要將我們趕到哪裡去?」
唐僧冷冰冰地說道:「你且回你的高老莊,去找你的妻子去吧!悟淨你就回你的流沙河,繼續吃你的活人去吧!」
沙僧一聽,急得直擺手:「師父,弟子再也不回流沙河了!那吃人的勾當,弟子早就金盆洗手了。弟子這就去花果山,尋大師兄去!大師兄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讓師父回心轉意的!」
「大師兄?」唐僧冷哼一聲,「悟空如今做了丞相,哪裡還記得你這個師弟?他現在啊,怕是早就醉臥美人膝,享受榮華富貴去了!」
「師父有所不知啊!」沙僧連忙說道,「大師兄如今已經不做丞相了,他又新拜了一位師父,說是要一同前往西天取經呢!」
唐僧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他很快便恢復了鎮定,對八戒和沙僧說道:「既然如此,你們二人路上定然會遇到他,到時候你們務必要攔住他,千萬不要讓他再來這青青世界糾纏於我!」
說罷,他便向小月王討來筆墨紙硯,當場寫下一紙休書:
「悟能,在我這裡其實就是個賊。賊如果留下來,我這裡就成了賊窩。我不窩藏賊,賊就沒有藏身之地;賊如果不依附我,我就能保持清白。我和賊合在一起,就會越陷越深,我和賊分開了,各各好自為之。悟能,我對你沒什麼感情,你快點走吧!」
寫完,唐僧看也不看八戒一眼,將休書扔在地上,轉身回到了翠繩姑娘身邊,留下八戒和沙僧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八戒木然地接過休書,那薄薄的紙片在他手中顫抖,仿佛千斤重擔壓彎了他的脊樑。他那張原本憨厚老實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悲傷和難以置信。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只能發出一聲聲無力的嘆息。
唐僧對八戒的痛苦視而不見,他蘸了蘸墨,筆鋒如刀,在另一張白紙上寫下更加冰冷無情的話語:
「寫下這封休書的,乃是小月王的義弟陳玄奘。沙悟淨,你本是流沙河作惡的妖怪,雖然表面看起來忠厚老實,但誰知道你那醜陋的皮囊下藏着怎樣一顆奸詐狡猾的心?你這種人,實在不配做我的徒弟。今日我便將你逐出師門,你我從此恩斷義絕,再也不見!」
唐僧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沙僧的心上。他雙目圓睜,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仿佛不敢相信這些話竟會從那個曾經慈悲為懷的師父口中說出。他顫抖着接過休書,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打濕了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龐。
小月王和翠繩姑娘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着這一幕。小月王臉上帶着一絲嘲諷的笑意,仿佛在嘲笑這兩個傻瓜,竟然會相信唐僧的鬼話。而翠繩姑娘則是一臉的漠然,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
沙僧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絕望地望着唐僧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他與八戒相互攙扶着,一步一步地走下樓去,背影蕭瑟而落寞,像是兩條被拋棄的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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