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堂里只有他們兩人,燭光昏暗,影影綽綽。
裴觀景輕輕挑起燭線,動作輕柔而熟練,隨着燭線被挑起,光線逐漸變亮。葉晨雙手趴在高柜上,細膩白透的肌膚在一瞬間被照亮,白皙的臉龐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美人如玉,明眸皓齒,就這樣出現在裴觀景不到一尺的距離。
「你剛才似乎對於他們的措辭很認同?」 裴觀景放下醫書,一邊將桌子上剩下的藥渣仔細打理好,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葉晨頓了一下,清澈見底的黑瞳中瞬間浮現出剛才醫營里那群人對攝政王和淮安王一同頒發推恩令的評價。
裴觀景是攝政王的義子,想來這個推恩令在頒發之前他就知曉一些內情。其中的弊端他們肯定也清楚,但還是推行了這項政策,無疑是因為朝中有才之人空缺,世家獨大,需要分權才想出的權宜之計。
要是他告訴裴觀景科舉制,他會採納嗎?錯過這次機會,要是以後他自己再提起這件事,無疑會讓裴觀景多想。現在是裴觀景自己主動提起來的,他說出來,他也不會多想什麼,而且要是裴觀景採取這個政策,也算是為加快這個時代的思想進步出份力吧?!
想了想,葉晨淡淡地笑着說:「師父,徒兒覺得,他們說的也沒錯。」
裴觀景微微蹙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哦?你也覺得攝政王和淮安王這項政策不妥?」
葉晨篤定地點點頭:「確實不妥。」
聽到葉晨這麼肯定的回答,裴觀景卻笑了,他將手中包好的藥渣準確無誤地扔入一旁的藥渣筒里,才冷清地回眸,目光直直地盯着葉晨問道:「哪裡不妥?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嗎?」
葉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這推恩令能舉薦一時的人才,但不能舉薦一世的才幹,數十年過後,朝堂之上恐怕還是世家大權在握,皇權依舊羸弱。只能解一時之渴,並不能讓往後世世代代那些有才能的寒門子弟都有出頭之日。」
聽着有點意思,裴觀景擦了擦手,將手上的那些碎藥渣擦掉。隨後,他對着葉晨伸手示意他坐下來,「那你覺得,怎樣才能功在千秋,而不是只着眼當下。」
本是想讓葉晨知難而退,憑他的閱歷和見識能說出這些已是難得,值得自己正眼相待。但如今葉晨這番言論,倒是讓裴觀景有了想要和他認真詳談的心情。
放在以往,要是有人說他以後會和一個坤澤討論國家社稷、治國安邦的大事,他會覺得此人在和他開玩笑。一個十三四歲的坤澤,就如同待宰的羔羊,獵物和獵人交談,實在可笑。
但如今——葉晨,是他小看了。
坐下後,葉晨像是被解放了話匣子,開始侃侃而談:「如今朝廷官位多有空缺,多數官員為世家子弟,皇權被分割,這是一大隱患。選舉有才能的寒門子弟並無錯,但這推恩令實在不是上上之選,依我看不如採用科舉制。」
葉晨每說一句,裴觀景眼中的興趣一絲絲見長。
「科舉制?」 裴觀景上挑眼角,「可否細說。」
「嗯……,就是舉辦考試,從地方官府層層上考到地方州府,再到京城會考,逐一選擇出有才能、實幹之人授以官職。」 葉晨總結精華,說出一句簡短卻足以震驚裴觀景的話。
半晌,裴觀景盯着葉晨不說話。他眸中的暗色愈發濃烈,周身的冷冽氛圍仿佛快要將空氣凍裂。就在葉晨有些局促不安的時候,裴觀景忽然笑了。
「真是沒有想到我的徒兒,竟然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想法。倒是有趣!」 說着,他起身雙手放在葉晨的肩膀上,重重地握住,微微彎下身,雙眼深深地看着他,「你很不錯,葉晨。」
「呵呵…… 師父過獎了。」 葉晨尷尬地笑了兩聲,被裴觀景這麼直白的誇讚,他有些不自在。
裴觀景的眼神過於熾熱,讓葉晨覺得不像是在誇他,倒更像是許久沒有吃到肉,猛然見到一塊肥肉垂涎的餓狼。
裴觀景已經離去,但葉晨依然脊背發涼,隱隱作顫。
一想到晚上和裴觀景還睡在木板相隔的營帳里,葉晨又是心中一寒。
希望自己的這番言論能夠讓裴觀景和攝政王商討改變他們的推恩令,他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成為其中一員。能幫助這個時代進步,也是他能盡的一份力。
但這也是理想狀態,封建王朝的人又有幾人會放低身態聽一個無名之人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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