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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冰晶大氅殘留的玄霜氣息纏繞在指尖，我蜷縮在拔步床角落數著漏刻滴水聲。
當鎏金日晷在琉璃瓦上投出午時三刻的陰影時，枕邊依舊空蕩得能聽見靈蝶振翅的細響。
"少夫人，該用膳了。"侍女的叩門聲驚散窗櫺積雪。
我裹著青鸞繡紋的雲錦披風踏入膳廳時，紫檀八仙桌上已飄著九轉靈菇湯的氤氳。
幾位仙門長老正用玉箸輕點雕花銀盞，見我來時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昨夜玄霜結界波動得厲害。"掌管靈脈的七長老捋著雪白長須，"看來少主在雙修秘法上頗有進益？"
白玉湯匙磕在青瓷碗沿發出脆響，我盯著湯中沉浮的雪蓮瓣："近日參悟玄界星圖，難免多耗些心神。"
"可是軒宇哥哥的星圖？"鄰座突然冒出個紮雙髻的小仙童，他師父慌忙捂住那孩子的嘴，"不可妄議少主秘術！"老仙君訓斥聲裡，我瞥見小徒弟腰間晃動的銀鈴鐺，鈴芯竟凝著王萱星圖中特有的桃花露。
膳廳外傳來靈鶴清唳，侍從捧著鎏金託盤碎步而來："少主傳話，今日要去玄冰洞加固八百靈泉的封印。"冰晶權杖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眼光斑，我認出那是母親婚書上拓印的符紋樣式。
"魂契未穩便急著溫養靈泉？"三長老的玉扳指叩在桌沿，"莫不是要借靈泉之力......"
"咳！"七長老突然劇烈咳嗽，他面前的湯盅裡浮起片桃花形冰晶。
我頸間的魂契紋驀地發燙，暗金紋路竟在肌膚下蜿蜒出與王萱星圖相似的弧度。
小仙童突然指著我的衣襟驚呼："姐姐的項鍊在發光！"滿座寂靜中，他師父的拂塵掃落琉璃盞："童言無忌！
還不速去靜室抄寫清心咒！"
碎裂的冰璃映出我倉皇倒影，那些曾在婚書上流轉的封印符紋此刻正在湯羹裡重組。
當最後一片桃花形冰晶沉入湯底時，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震得鎮魂鈴殘片簌簌作響。
"少夫人臉色不佳，還是早些歇息吧。"侍女的攙扶帶著不容拒絕的靈力。
我攥緊袖中昨夜拓印的星圖殘片，玄霜寒氣正沿著經脈攀上心口——那上面第七顆星辰的位置，分明是王萱靈蝶棲息的桃花枝模樣。
迴廊轉角處的銅雀燈突然爆出火星，我踉蹌著扶住朱漆廊柱。
靈識深處傳來玄霜結界破碎的脆響，像是誰用冰刃劃開了塵封的舊時光。
當鎏金鈴鐺從袖口滾落時，我恍惚聽見八百靈泉深處傳來女子輕笑，混著軒宇施展瞬移術時特有的風雪呼嘯聲。
鎮魂鈴的青銅殘片突然灼燒掌心，那上面新凝結的霜花裡，竟藏著半枚與王萱星圖如出一轍的桃花印。
我跌坐在繡墩上時，菱花鏡中映出頸間魂契紋正泛著詭譎的玫紅光暈——就像那日接親時，王萱的靈蝶掠過花轎時灑落的鱗粉顏色。
鎏金鈴鐺在青石磚上滾出細碎清音，我提起裙擺轉身便走。
九轉靈菇湯的香氣追著腳步纏上來，攪得袖中星圖殘片嗡鳴不止。
幾位長老的私語裹在湯羹熱氣裡，像蛛網粘在後頸。
"慢些，少夫人當心臺階。"侍女在身後輕喚，可繡著避塵咒的雲頭履早已沾滿霜花。
迴廊外的千年雪松突然模糊成團團青霧，直到撞開雕著玄霜龍紋的房門，我才發現是淚水糊住了眼。
軒宇的寢殿永遠浸著寒潭月魄似的冷光。
八寶架上堆著各式星盤，昨夜爭執時撞歪的紫玉鎮紙仍斜壓著半卷符咒。
我蜷進他常坐的玄冰榻，被褥間殘留的雪松香混著王萱星圖的桃花露氣息，刺得魂契紋又泛起漣漪。
"少主說這盞琉璃燈要擺在離床三尺處。"窗外傳來侍從壓低的聲音，"王仙姬當年親手繪的星軌圖，可不能沾了濁氣。"
銅雀燈芯突然爆開火星，燙得我指尖發顫。
菱花鏡中映出枕下露出一角的卷軸，玄霜絲捆著的分明是雙修大典那日王萱送來的賀禮。
我扯開冰綃系帶時，十二顆注滿魅惑之術的合歡鈴鐺骨碌碌滾了滿榻。
"姐姐可知玄冰洞的靈泉要兩人共浴才能......"小仙童被拖走時的餘音突然在耳邊炸響。
我抓起合歡鈴就要往窗外擲，卻在瞥見鈴芯暗紋時僵住——那上面流轉的星象，竟與昨夜軒宇在我背上繪製的護體咒分毫不差。
鎮魂鈴殘片突然在袖中發燙，燙出一串冰晶凝結的傳訊符。
我並指抹去符上霜花，軒宇冷冽的嗓音混著玄冰洞呼嘯的風雪砸進耳膜："戌時三刻歸。"
銅鏡裡我的倒影突然笑出了聲。
原來他連傳音符都要用王萱最擅長的冰魄凝音術，那些耳鬢廝磨時渡給我的玄霜之氣，怕不都是淬煉過舊情的殘渣。
妝奩最底層突然傳來玉扣相擊的脆響。
掀開鮫綃帕，躺在孔雀石匣裡的竟是母親陪嫁的靈犀佩——本該成對系在我與軒宇腰間的定情信物，此刻卻孤零零浸在桃花凝露裡。
匣底還沉著片褪色的紅葉，上書"玄霜化雨時，星圖盡展日"，字跡淩厲得能割破指尖。
窗外傳來靈鶴清唳，日晷金針已指向未時正刻。
我抓過案上描金宣紙，並指凝出傳訊靈焰："申時歸閣，可有物需攜？"
硯中玄霜墨突然沸騰，在紙上燙出個"無"字。
最後一筆卻洇開朵桃花狀墨漬，與王萱星圖中的守護咒印重疊得分毫不差。
我扯下頸間魂契佩狠狠按進墨裡，看著暗金紋路在玄冰硯臺中扭曲成靈蝶模樣。
妝匣突然被掀翻，數十道傳訊符如雪片紛飛。
最早那張竟是大婚次日辰時的墨蹟："玄冰洞有異，酉時歸。"而今日分明才加固過封印——原來八百靈泉的冰層下，藏的是三百年都化不開的桃花釀。
靈犀佩突然發出悲鳴，裂痕中滲出玫紅霧靄。
我抓起收拾到一半的鎏金箱轉身便走，卻在門檻處踩到一片冰晶。
拾起來對著日光細看，霜花裡凍著的竟是王萱靈蝶的半片翅膀，翅脈上還凝著雙修大典那日我發間墜落的珍珠粉。
迴廊轉角突然捲起玄霜風暴，我捏訣的手比思緒更快。
當瞬移法陣在腳下綻開時，最後映入眼簾的是軒宇案頭突然亮起的冰魄燈——那本該在主人遇險時才會燃起的命魂燈，此刻正照著箱中露出的半截桃花箋，箋上硃砂寫著"戌時三刻，老地方見"。
靈幻遁術的光暈吞沒視線前，腕間突然傳來熟悉的玄霜之氣。
軒宇的護體咒自發結成屏障，溫柔裹住我紊亂的靈脈。
傳音鈴在袖中輕顫，他冷冽的聲音難得摻進絲溫度："靈力震盪還敢施瞬移術？"
我咬破舌尖咽下血腥氣，將最後半縷傳訊靈焰捏碎在掌心。
雪色光點飄向玄冰洞方向時，魂契紋突然不再灼熱——就像有誰隔著百里風雪，輕輕撫平了所有躁動的星軌。
玄霜屏障裹著細雪落在我發間，腕間玉鐲與軒宇的護體咒共鳴出清越聲響。
我貼著朱漆廊柱緩緩滑坐，青石磚上凝出冰晶蓮紋，托住我發顫的指尖。
"逞強。"傳音鈴又震，軒宇的尾音像融化的雪水淌過耳際。
我望著掌心被靈焰灼出的紅痕，突然想起雙修那夜他替我包紮傷口時，玄冰靈力也是這般裹著三分涼七分暖。
"不過是靈脈震盪。"我掐滅最後幾點飄散的傳訊靈焰，繡著避塵咒的袖口掃過廊下冰棱，"玄冰洞的封印……"
"戌時三刻歸。"
相同的話從他口中說出，此刻卻像蘸了蜜的銀針。
我望著雪地上蜿蜒的靈鶴爪印，忽然發現那些印記竟拼成半闋守護咒——是軒宇昨夜在我後頸繪過的星軌樣式。
冰魄燈的光暈漫過雕花窗櫺時，我正對著菱花鏡重梳雲鬢。
銅鏡突然映出玄霜結界波動的漣漪，軒宇披著滿身風雪立在珠簾外，墨發間還沾著靈泉特有的冰晶碎芒。
"不是說戌時？"我捏著玉梳的手頓了頓，鏡中看到他腰間魂契佩正在幽暗處泛光。
那枚與我頸間紋路相契的靈玉，此刻竟流轉著與王萱星圖相似的玫紅暗紋。
軒宇抬手拂去樑上冰淩，玄色廣袖掃過案頭星盤："靈泉異動提前平息。"他說話時盯著我袖口露出的鎮魂鈴殘片，霜色睫羽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你的靈力……"
"無礙。"我轉身將玉梳拍在妝台，孔雀石匣卻突然彈開。
本該成對的靈犀佩在月光下泛起漣漪，映出軒宇驟然靠近的身影。
他帶著雪松冷香的手指搭上我腕脈，玄冰靈力如春溪解凍般注入靈台。
我盯著他衣襟處晃動的冰晶扣，忽然發現那枚玉扣背面刻著微縮星圖——正是王萱靈蝶棲息的桃花枝形狀。
正要抽手，他卻突然用指腹抹去我唇上咬出的血珠，霜雪氣息混著句幾不可聞的歎息："笨。"
窗外的玄霜結界忽然泛起桃色光暈，八百靈泉的方向傳來靈蝶振翅聲。
軒宇廣袖翻卷熄滅冰魄燈，在驟暗的光線裡握住我欲收回的手："靈力不穩就別碰鎮魂鈴殘片。"
黑暗放大了肌膚相觸的溫度，他掌心的玄霜咒印正與我腕間魂契紋相輝映。
我想起膳廳裡小仙童說的"雙修秘法"，耳尖突然燒起來，幸而被垂落的髮絲遮住。
"我要去靈幻仙閣取些舊物。"我抽出手指去夠妝臺上的鎏金箱，發間步搖鉤住他腰間玉帶。
軒宇扶住我後腰的手頓了頓，冰晶大氅滑落時露出鎖骨處未愈的抓痕——是昨夜我被他周身玄靈之氣震開時，情急之下劃出的傷口。
"讓玄鳥送……"
"我自己去。"我扯斷纏在玉帶上的金絲，鎏金箱撞開滿地月光。
箱中滾出的桃花箋擦過軒宇袍角，被他用霜氣釘在半空。
箋上"老地方"三個字在月光下洇出血色，像極了王萱靈蝶翅尖的鱗粉。
軒宇並指碾碎紙箋，冰晶碎屑落進我衣領。
他轉身走向八寶架時的側臉被月光削得冷峻，可拂過星盤的手指卻在微微發顫："西廂第三閣有你要的《靈幻寶鑒》。"
我抱著鎏金箱撞開雕花門，雪地上突然升起十二盞引路冰燈。
最末那盞燈芯裡凍著片桃花瓣，花瓣脈絡拼成半句守護咒——與軒宇今晨出門前，在我掌心留下的符印嚴絲合縫。
西廂閣的冰晶鎖在月光下化成霧，我望著架上按星宿排列的玉簡，突然瞥見角落蒙塵的檀木匣。
匣面玄霜封印流轉著熟悉紋路，正是軒宇生辰那日，我見他用來封存重要文牒的獨門秘術。
鬼使神差地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封印處竟泛起共鳴。
匣蓋彈開的瞬間，冰綃下露出半幅畫卷，玄霜絲系著的卷軸末端……隱約可見交織的墨發與桃色裙裾。
冰綃從指間滑落時，千年寒玉雕成的畫軸凍得我指尖發麻。
玄霜封印融成細流滲入畫紙，墨色在月華下暈染開來——軒宇披著大婚時的玄色星紋氅，正將鎏金步搖斜簪入女子雲鬢。
王萱桃色裙裾上綴滿靈蝶，尾指翹起時露出的守宮砂，竟與魂契紋的玫紅光暈如出一轍。
"玄霜化雨時，星圖盡展日。"畫卷題跋上的字跡刺得眼眶發酸。
我顫抖著撫過軒宇攬在王萱腰間的手，他小指戴著的玄冰戒突然在畫中流轉螢光——那分明是今晨出門前，他說要加固封印時從我發間取走的護體簪所化。
妝匣裡的鎏金鏡突然泛起水紋，映出軒宇此刻正在玄冰洞掐訣的身影。
冰晶映著他鎖骨處未愈的抓痕，而王萱的靈蝶正停在他肩頭，翅尖鱗粉簌簌落進八百靈泉翻湧的桃花釀中。
"少夫人，西廂閣的冰蟾砂該添了。"門外侍女的腳步聲驚得我打翻檀木匣。
數十卷玉簡滾落在地，最末那捲竟裹著本泛著桃光的《玄界星宿錄》。
書脊處玄霜絲系著的紅葉書簽，正巧落在畫中王萱的守宮砂位置。
我並指抹去書頁上的障眼法，墨字突然浮空重組。
軒宇的字跡裹著冰淩："萱兒畏寒，雙魚宮需添三道暖陽咒。"這頁批註的日期竟是我們大婚次日，而當日他說要去玄冰洞加固封印，卻在星宿錄裡詳細記載著如何為王萱調理靈脈。
冰晶燈盞突然爆出脆響，燈油在青磚上蜿蜒成桃花狀。
我踉蹌著扶住書架，指腹擦過某處凹陷——暗格裡竟藏著鎏金鑲邊的合籍玉牒。
當玄霜封印被魂契紋破開的剎那，王萱的靈息裹著合歡香撲面而來。
玉牒內頁的並蒂蓮紋上，軒宇與王萱的命星正以雙魚銜尾之勢糾纏。
我盯著"星軌相合，命理同修"的硃砂批註，忽然想起昨夜他替我梳理靈脈時，指尖也劃過同樣的星圖軌跡。
只是當時滿室玄霜氣太盛，竟未察覺那陣法與王萱命盤的重合處。
妝奩中的傳訊符突然自燃，灰燼在空中凝成楊霖的側臉。"阿瑤可是在玄界受委屈了？"他聲音裹著靈幻仙閣特有的杏花雨氣息，"你送來的星圖殘片，我對著天河演算了三夜......"
我捏碎正在結冰的淚珠，將合籍玉牒舉到傳訊符前。
銅鏡映出自己發間步搖亂顫的模樣，像極了畫中王萱被風吹散的流蘇。
"這是……玄界禁術！"楊霖的虛影突然逼近，他指尖點在玉牒某處咒印，"雙魚銜尾需用道侶心頭血為引，軒宇竟將你魂契紋刻在王萱的命盤上！"
冰魄燈驟然熄滅，滿室星圖卻自發亮起。
我望著自己與軒宇命星間那道桃色絲線，終於看清它另一端竟纏在王萱腕間——那些耳鬢廝磨時他說的"護體咒"，原是在用我的靈力溫養舊情人的破碎命格。
鎏金箱突然炸開，母親給的靈犀佩正與王萱的桃花簪共鳴。
我抓起案上玄霜筆就要毀掉玉牒，筆尖卻自動繪出昨夜軒宇教我補全的星軌——那所謂穩固魂契的陣法，此刻正在玉牒上為王萱的命星輸送靈力。
"阿霖……"我咬破指尖在傳訊符上畫出血陣，"你可記得靈幻仙閣禁地裡，那捲能逆轉星軌的《太陰錄》？"
楊霖的虛影突然伸手替我拭淚，他袖口杏花紋路與王萱的桃色裙裾在月光下重疊："三日後子時，我用天河倒懸之術掩去仙域耳目。"他指尖在我掌心畫出半枚解契符，"定讓那桃花仙姬嘗嘗，被自己布下的媚術反噬的滋味。"
窗外玄霜結界突然波動，我捏訣凍住正在融化的冰晶窗花。
最後一縷月光照在案頭未闔的《玄界星宿錄》上，泛黃紙頁突然顯現出隱藏的批註——"戌時三刻，攜桃花釀赴老地方，共賞雙魚銜尾之景"。
冰晶燈盞重新亮起的瞬間，我聽見玄鳥掠過西廂閣的清嘯。
袖中鎮魂鈴殘片突然與王萱的桃花簪共鳴，在青磚上投出交錯的星軌——其中一道正指向玄冰洞深處，那口據說能照見前世今生的輪回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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