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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第三天
次日一早，我頂着雞窩頭從公用衛生間出來，一開門，他就站在門外打哈欠，我僵硬了一瞬間，便佯裝無事發生，
「哈嘍，昨天晚上喝多了，不好意思，我沒做什麼不得體的舉動吧？」
「沒有，你酒德很好。」
「那就行，你洗漱吧，我回房間收拾一下。」
我們擦肩而過，我本以為昨夜的事會在這一擦肩里消弭於無形。
「我當過雞，就是你想的那種，高中畢業上大學之前開始接觸這個行業，上大學之後，為了不向父母伸手要生活費，也為了過上和同學一樣品質的生活，說白了，就是虛榮心，虛榮心促使我找到市北的一家小KTV坐檯，不跟人出去的那種。」
他點了外賣，兩份，一份他的，一份我的，我們口味完全相同，他把外賣敲門送進我的房間，我們便隔着一拳的距離坐在床邊趴在桌子上吃飯。
他說，「我知道，我跟朋友去過那種場所，但我不適應也不喜歡，所以只去過一次，還有洗腳城之類的，很乏味。」
「你可以鄙視我。」
「我為什麼要鄙視你？因為你出賣身體？那是你的身體，你自己做主，況且虛榮心嘛，誰沒有，這世界上有幾個聖人？我很榮幸聽你向我坦白。」
他的左手輕拍了拍我的背。
「從大一到大三，我幾乎沒去上過課，因為學校位置偏遠，我一直流連於市區的各個夜場。」
「你們學校都不點到的嗎？」
「點，讓我的同學幫忙替我答到，考試的時候，仗着自己腦子還行，考試前半個小時翻兩眼書，匆匆應付過去，竟也沒掛過科。」
「高數也是？」
「也是。」
「那你確實挺聰明的。」
「我也覺得。」，我吸了口麻辣燙里的粉，「繼續剛才的話題，我跟人出去過，偶爾，就是那種長得標緻、看着順眼、也不動手動腳、也不逼你唱歌喝酒的客人，極少會遇見這樣的客人，也產生過一些淡而無味的情愫，當他把一疊錢交到我手裡的時候，我就瞬間覺得沒意思了，也有人因為我善於傾聽……就是有這麼個客人，長得不合我的意，但人不錯，一直規規矩矩地和我聊天，說他失戀了，說他對前女友有多不舍多深情，但因為各種矛盾巴拉巴拉的，我就看着他的眼睛專心聽他講，時不時附和安慰兩句，然後他就提出包養我，一個月五萬，還有各種奢侈品禮物，我試了，不行，做不到，噁心，就作罷了。」
「後悔嗎？畢竟一個月五萬。」
我眨眨眼，「有點，進了社會才發現生存有多難，但如果現在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想我還是會拒絕，生理性噁心是沒辦法抵抗的。」
「三年，就沒存下點錢？」
「沒有，我掙多少花多少，帶着一種報復性的心理，我配不上八塊錢的水杯，於是我就買各種各樣的水晶杯，我吃飯只能饅頭就白菜，掙了錢我就頓頓燙火鍋，出門只能靠兩條腿和電瓶車，上了大學我招手就攔出租車，絕不擠在站台下等公交，我想把我曾經缺失的都補回來，但是越補，心裡越空，像踩在虛無縹緲的空氣上，不知何時何地就會一頭栽倒在水泥路邊。」
「可以理解。」
他從桌上的抽紙盒裡抽出兩張紙遞給我，我擦了眼淚再擤鼻涕，然後「啪嗒」拋進垃圾簍里。
「你手臂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
「自己劃的，增生了。」
「上大學的時候？」
「十七歲，高中畢業那年，小意思啦，我初中的時候就實施第一次自殺了，當時學校里有醫務室嘛，管理既不嚴格也不正規，我每天晚上過去都說我睡不着，因為是寄宿學校，我從小學就一直上寄宿學校，醫務室里的女醫生都認識我了，我每次過去她就給我兩粒安眠藥，我攢着，裝在一個小瓶子，攢了一個月，距離我理想自殺的一百片還有些距離的時候，被我同宿舍的同學發現了，報告給了班主任，班主任趁着開家長會的機會，當着所有同學家長的面，食指戳着我的腦袋對我媽說『你女兒就是個神經病！』，我永遠記得那一幕，她是語文老師，她每天都在講台上把我的作文當範文讀，可她還是討厭我，大概覺得我是個麻煩吧。」
「她只是一個不合格的老師，沒有資格否定你整個人的存在。但是，那時你為什麼要自殺？從有這個想法到真正實施總有個過程吧，是什麼原因促使你產生了自殺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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