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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日復一日，一切回歸正軌。
清晨的陽光穿透城市鋼筋水泥的縫隙，灑在灰濛濛的柏油路面上，映出來往行人疲憊的身影。空氣中瀰漫著剛出爐的早餐氣味，混合著汽車廢氣，構成了一種獨屬於都市早晨的窒息感。
林昭成站在人行道上，無意識地盯著公車緩緩駛來，他已經熟悉到不需要看車號，便能準確地知道哪一輛是自己的通勤工具。他走向公車，無數張陌生而麻木的臉孔擠在門邊，彼此推擠、靠攏，像是一群急著被塞進罐頭裡的沙丁魚。
他深吸了一口氣，擠了上去。
車廂內，人們死命地抓住吊環、扶手，身體被動地隨著車子的搖晃而晃動。司機按著喇叭，車外的車陣密不透風，怒吼聲此起彼落。身旁的上班族們低著頭滑手機，或是強忍睡意地閉目養神，還有幾個無聊的中年人在竊竊私語地抱怨政府、物價、老闆。
這場景，他再熟悉不過。
林昭成沒有加入任何對話，他只是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窗外，直到公車駛入辦公大樓林立的商業區，他才回過神來，順著人流擠下公車，站在那座氣派的大樓前，望著那座低調奢華的金色大廳。
——「這就是我服務的公司。」
深吸一口氣，抬腳踏入。
進了電梯，擠滿的上班族自動按照無形的階級秩序站位——新人靠邊，資深員工站在中央，享受屬於老鳥的「特權」。
林昭成淡定地站在電梯中央，眼神帶著一種習慣性的傲慢，對著其他同級的主管微微點頭，那些人也回應著相同的動作——一場無聲的貴族儀式，每天重複上演。
當電梯抵達他的樓層，門一打開，他便踏入這個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戰場。
走進辦公區，身為主管的他自然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沿途總有下屬對他哈腰點頭，他冷漠地回應，要嘛點點頭，要嘛輕輕「嗯」一聲，維持著一貫的威嚴。
幾個新進菜鳥原本還在聊些與工作無關的八卦，結果看到林昭成的身影，瞬間閉嘴，像是被一盆冷水澆醒，立刻正襟危坐，裝模作樣地開始敲打鍵盤，螢幕上的文檔才剛打開，指尖卻還在鍵盤上遲疑著。
林昭成走過他們身旁，冷冷地掃視了一眼，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群傢伙，一點企圖心都沒有。」
辦公室內的時間，如同一條運轉精密的生產線，流暢、機械化、毫無波瀾。
然後，該是戰爭時間。
會議室內，與往常一樣充滿火藥味，每個人都想從公司資源裡多撕一塊肉下來，預算、人力、項目，無論什麼都能成為爭奪的目標。
他依舊跟禿頭中年主管爭吵，和新晉升的年輕主管針鋒相對，跟從外國來的空降主管互相嘲諷，跟那個讓人討厭的老女人較勁。所有人你來我往，像是一群餓狼在爭奪食物，語氣激烈，針鋒相對。
——這不是開會，而是獵殺。
等到會議結束，他的心情依舊不爽，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士兵，滿身硝煙，怒火未消。
回到辦公室，他掃了一眼那些不思進取的新人，心裡的火氣終於壓不住，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痛斥他們的效率低、態度不積極，這群小鬼臉色發白，連連點頭道歉，他罵了一輪後，懶得再看他們一眼，直接走進辦公室，重重地坐下。
然後，又是打混、摸魚的時間。
他假裝自己很忙，在螢幕前來回切換視窗，偶爾打開 Excel 表格看看，偶爾喝口咖啡，然後時不時看向時間。
七點了嗎？不，還沒。
直到時間差不多了，他才故意坐在辦公室裡，裝出一副仍在工作的模樣，讓底下的員工不敢先走。等到晚上七八點，他才慢悠悠地整理桌面，確保自己那塊金光閃閃的名牌擺放整齊。
「林昭成」——這是老闆親手送的名牌，代表了他在這裡的價值。
他盯著名牌看了幾秒，然後關燈，轉身離開。
夜晚的街道依舊燈火通明，像是一座不肯沉睡的城市，公車站牌下站滿了下班後疲憊不堪的人，便利商店的白色燈光冰冷地照亮人行道，街角的小吃攤冒出陣陣煙霧，讓整座城市瀰漫著油膩的焦味。
林昭成搭上回程的公車，站在熟悉的位置，抓著熟悉的吊環，聽著熟悉的喇叭聲、引擎聲、車內乘客的細碎交談聲。
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他回到家，開門，進屋，燈光亮起，家裡的擺設沒有任何變化。
他走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像是完成了一天的輪迴，一天的機械循環，一天的無限重複。
按摩椅沒了。
詭異的異世界，沒了。
殺戮、恐懼、痛苦，沒了。
現在，他回到了這個正常而冰冷的世界，回到了熟悉的軌道，像一顆重新嵌入齒輪的螺絲，繼續著機械般的運作。
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夜晚的按摩店，燈光昏黃，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精油香氣，混合著棉布被褥的暖意，讓人放鬆得幾乎想沉入夢境。
林昭成趴在按摩床上，感受著技師熟練的手法，一點一點地揉開他肩膀與背部的緊繃，指壓的力道恰到好處，帶著適度的疼痛感，讓他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
「最近感覺怎麼樣啊？」技師隨口問道，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一邊按著，一邊自然地聊起天來。
「還行。」林昭成懶洋洋地回了一句，聲音悶悶的。
「之前不是說想買按摩椅嗎？」技師笑了笑，語氣中帶著幾分促狹，「怎麼樣，後來有買嗎？」
林昭成身體一僵，手指微微縮了一下，隨即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力道大得像是在拒絕某種詛咒般的東西。
「沒有，沒買。」他的聲音低沉而堅決，彷彿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討論。
「哦？怎麼突然不想買了？」技師邊笑邊加重了幾分力道，順勢按向他的腰部，「之前還說天天來不如自己買一台，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林昭成吸了一口氣，感受著指壓落在酸痛的部位，痛楚傳來的同時，卻又讓人不禁產生一絲安心感。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閉著眼睛，過了幾秒，才淡淡地說了句——
「還是人比較好。」
技師愣了一下，隨後忍不住笑出聲：「哎喲，怎麼說得這麼有感觸？」
林昭成沒回應，只是嘴角微微上揚，閉上眼，讓自己沉入按摩帶來的放鬆之中。
指壓的力道一下一下地落下，技師依舊笑著說話，而林昭成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多說什麼。
他不需要說。
有些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好。
按摩店裡，音樂緩緩流淌，伴隨著手法的推壓、揉捏，夜晚的疲憊彷彿被逐漸溶解在這片暖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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