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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發劫
墨書 Inktalez
1996年臘月初七的夜，青河鎮落了今冬頭一場雪。
李秀雲把織了一半的藏藍布匹鎖進鐵櫃，指尖還粘着化纖線頭的澀。
紡織車間頂棚的鎢絲燈忽明忽暗，三十七台織布機在陰影里蟄伏如獸。
她裹緊滌綸廠服跨出鐵門時，掛在傳達室牆上的電子鐘正閃着幽綠的數字：23:47。
雪粒子撲在臉上像撒鹽，柏油路結了層冰殼。
她摸出鑰匙串上掛着的小銅鏡——這是母親從九華山求來的護身物——鏡面映出自己燙壞的捲髮。
上個月省城流行的鋼絲燙花了她半個月工資，如今發梢卻枯得像曬乾的玉米須。
巷口的青磚牆根突然傳來"沙沙"聲。
李秀雲後頸汗毛倒豎，那聲音活似老家灶膛里蘆葦稈燃燒的脆響。
轉過供銷社斑駁的廣告牌，她看見個佝僂老嫗正背對巷口梳頭。
老人穿着對襟盤扣棉襖，銀白長發垂到腰際，右手握着把雕花木梳，每梳一下就有細碎木屑簌簌飄落。
"阿婆，雪夜寒重..."她話沒說完就噎住了。
老嫗的梳子卡在發間，枯枝般的手指猛力一拽，"咔吧"聲在巷子裡炸開。
李秀雲聞到股腐木混合頭油的氣息，那截斷梳擦着她耳畔飛過，在雪地上劃出暗紅痕跡。她突然想起母親電話里的叮囑："夜半梳頭，陰發纏魂..."
跑出巷子時膠鞋在冰面打滑，鑰匙串上的銅鏡不知何時裂了條縫。
李秀雲攥着斷成兩截的塑料發卡衝進家屬院，看門張大爺從值班室探出頭："小李啊，你頭髮上沾的什麼？"
她伸手往發梢一摸，指腹粘着幾粒槐木珠。
七日後，國營百貨後巷的積雪被踩成黑泥，旅行箱四角結着冰棱。
菜販老王啐掉嘴裡的煙蒂，抬腳踢了踢那個墨綠色箱子："這誰家..."
暗紅冰碴從拉鏈縫溢出來，滲進雪地里像打翻的胭脂盒。
老刑警陳國華蹲在箱前，老式警用棉襖袖口磨出毛邊。
他摸出懷裡的銅質單孔放大鏡，鏡片掠過箱體表面的冰霜——兩道並行的拖拽痕跡里，夾雜着幾根打着旋的灰白髮絲。
"陳隊，箱鎖是永固牌的。"法醫小鄭戴着膠皮手套湊過來，"這種老式彈簧鎖用鐵片一撬就開，但兇手特意用鑰匙..."
話沒說完，陳國華突然用鑷子夾起半截木梳。
梳體殘留着雕花紋理，二十二道梳齒間距相等，斷口處木紋間滲着血絲。
他對着日光調整角度，梳齒陰影投在雪地上，竟隱約顯出個篆體的"歿"字。
旅行箱在痕檢員手中緩緩開啟。
最先滑出來的是件藏藍色滌綸外套，左胸別着紡織廠的銅製工牌。
陳國華用鑷子翻開工牌背面，凝固的血漿里嵌着幾粒槐木珠，正是死者李秀雲失蹤當日戴的那枚發卡上的裝飾。
"死者頭髮有問題。"小鄭的聲音發顫。
陳國華俯身細看，女屍頭頂盤着十八股髮辮，每根辮梢都繫着雕花槐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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