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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用鑷子輕扯髮絲，那些烏黑髮辮竟整片脫落，露出底下參差不齊的白色髮根——這些頭髮是被人用針線縫在頭皮上的。
"紡織廠女工最不缺的就是針線活。"陳國華從髮根處挑出截藍白相間的縫紉線，線頭打着精巧的收尾結，"兇手至少用了三種針法：平針固定發束，回針加固根部，鎖邊針處理邊緣。"
雪地里突然颳起旋風，卷着幾片槐樹葉拍在旅行箱上。
陳國華抬頭望向鎮西頭，那裡立着青河鎮唯一一家棺材鋪的煙囪。
時間倒回死亡前夜。
李秀雲站在紡織廠女浴室的鏡子前，手裡攥着把斷齒木梳。
熱水管漏出的蒸汽在鏡面蒙了層霧，她伸手抹去水珠，突然發現脖頸後多了縷銀白髮絲。
"秀雲姐，用我的飄柔吧？"同車間的劉小妹遞來綠色塑料瓶。
李秀雲卻像被燙了似的猛縮手，梳子"噹啷"掉進洗手池。
漂着肥皂沫的水面上，赫然浮着幾根灰白長發。
她發瘋似的扒開自己精心打理的捲髮，在頭頂發現三簇刺眼的白髮——那絕不是自然衰老的銀絲，而是像在福爾馬林里泡過般透着死氣。
更衣箱裡的《上海服飾》雜誌夾着張泛黃紙條，是母親從鄉下捎來的："陰發纏身，需用桃木梳蘸公雞血，自寅時起梳頭四十九下。"她趁着夜色溜進廠區食堂，案板上的斬骨刀映着冷月。
此刻旅行箱前。
陳國華用棉簽蘸取發梢的槐木屑，在警用記錄本上畫出顆粒分布圖。
這些木屑邊緣圓鈍，顯然經過特殊打磨，與普通木匠用砂紙拋光的痕跡截然不同。
他突然起身拍掉膝頭雪沫："去棺材鋪。"
青河棺材鋪的匾額斜掛在門頭，積雪壓垮了支窗的竹竿。
陳國華摸出那半截木梳，在門板上叩出三長兩短的暗號。
門縫裡滲出陳年桐油的氣味，二十出頭的學徒周福來探出半張臉，眼下泛着不正常的青黑。
"見過這種木梳嗎？"陳國華把證物袋拍在棺材板上。
周福來手指撫過梳齒，突然像被蜇了似的縮回手："這是陰梳！得用雷擊槐木泡屍水三年，再雕四十九..."他猛地咬住舌尖，身後的陰影里傳來棺材釘滾落的脆響。
當夜子時，棺材鋪燃起沖天大火。
陳國華帶隊趕到時，焦黑的房梁正砸在雕花木料堆上。
消防員從餘燼里扒出具蜷縮的焦屍，碳化的五指緊攥着把灰白長發——經檢測正是李秀雲失蹤那晚被剪下的發束。
法醫在驗屍報告上寫下蹊蹺之處：死者牙齒磨損程度與年齡不符，右手虎口有長期執剪形成的凹痕。
而據周福來工友回憶，這個寡言的學徒，從來只用左手握刨子。
解剖台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陳國華用鑷子挑起一縷髮絲。
這些精心編織的髮辮在冷光下泛着詭異的青澤，像是剛從染缸里撈出來的綢緞。
他湊近觀察髮根處的縫紉線，突然瞥見自己映在手術刀上的臉——眼角的皺紋里卡着槐木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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