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的意識逐漸模糊,他的身體被壓在冷硬的柏油地面上,疼痛與麻木交錯著,讓他無法分辨哪裡還能動,哪裡已經失去了知覺。
他大口喘息,血腥味充斥著他的口腔,喉嚨裡充滿鐵鏽般的苦澀。
——就這樣嗎?
——他就要死在這群小混混的手裡嗎?
他努力睜開眼睛,視線晃動著,街燈的光線在他的視野中顫抖,周圍的笑聲仍在耳邊迴盪,那群年輕人咆哮著、嘲笑著,像是在欣賞一場精彩的娛樂節目。
就在這時——
「嗚——!!」
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劃破夜空,如同猛獸的怒吼。
卡特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看到遠處一輛大卡車正駛來,車頭燈像兩道刺眼的光柱,照亮了這條荒涼的道路。
卡車司機坐在駕駛座上,皺著眉頭,透過擋風玻璃看著眼前這群不良少年。
「操!滾開!」
「嗚——!!!」
喇叭再次響起,震耳欲聾的聲音回蕩在夜色中,像是一聲沉重的警告。
那群年輕人愣了一下,回頭看向大卡車,終於意識到這裡已經不是他們能無法無天的地方。
「媽的,見鬼了,走了!」
「幹!晦氣!」
其中一人惱怒地低吼,握緊手中的鐵棍,最後狠狠地甩在卡特的身上,發出沉悶的一聲「砰!」
卡特悶哼一聲,整個人又倒回地上,背部被巨大的疼痛吞沒,他甚至沒有力氣再去罵人。
飆車族們紛紛跨上機車,發動引擎,像是一群被驚擾的禿鷹,在罵罵咧咧中揚長而去, 留下滿地的狼藉與一個遍體鱗傷的男人。
卡車慢慢地停了下來,發動機仍在低沉地轟鳴。
車頭燈強烈的白光直直照在卡特的身上,讓他眼前一片刺白,他忍不住閉上眼,視線被完全吞沒,只剩下血腥味在口中彌漫。
他的世界變得模糊,只剩下心跳聲和微弱的喘息聲在耳邊回蕩。
卡車的引擎仍在低低轟鳴,車頭燈投射出的白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將柏油地上的狼藉照得一清二楚。
沉重的腳步聲從車門傳來,「砰」的一聲,卡車司機關上門,朝著倒在地上的男人走去。
這名司機壯碩結實,帶著歲月磨練出的厚重身軀,腹部微微隆起,肩膀寬闊,厚實的工裝外套讓他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更加龐大。
他小跑步來到卡特身旁,蹲下身,皺著眉問道:「老兄,你還好嗎?」
卡特慢慢地轉過身,像是剛被卡車碾過的破爛人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劇烈起伏,費力地喘息著。
他微微睜開眼,看向司機,艱難地點了點頭,嘴角還掛著尚未乾涸的鮮血。
司機低頭仔細打量他,臉上的擔憂越來越明顯。
「天啊,老兄,你到底幹了什麼?」他忍不住脫口而出,眼前這個人渾身是血,衣服破破爛爛,身上到處都是擦傷,活像是剛從某個戰場爬回來的人。
卡特聽到這話,輕笑了一聲,隨後咳了一下,嘴裡又吐出一口血。
「我本來想耍耍他們的……」他的聲音沙啞,但還帶著一絲戲謔,「結果有隻該死的狗。」
司機愣了一下,接著低頭看著這個倒在地上的男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搖了搖頭。
「哈哈,操,這還真是倒楣透了。」
他伸手扶了扶帽子,搖著頭輕笑著,像是在嘲笑卡特的運氣,又像是在感嘆這世道的荒謬。
兩個男人就這麼在黑夜的街頭,一個躺著、一個蹲著,都在笑,笑得無奈,笑得疲憊,但至少,在這個骯髒的夜晚裡,他們找到了一絲微弱的幽默感。
司機伸出結實的大手,拉住卡特的手臂,用力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卡特一邊咬著牙站起,一邊忍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身體每一處都像被鋼鐵重擊過,肌肉痙攣,骨頭隱隱作響。
他微微晃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勉強站穩。
「操,兄弟,你確定沒事?」 司機皺著眉看著他,這模樣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有沒有斷條肋骨之類的?」
卡特搖了搖頭,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語氣平靜得不像剛被人圍毆過。
「都是些皮肉傷。」
司機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哈哈大笑,拍了拍卡特的肩膀,笑得整個身子都在晃。
「哈哈!硬漢啊!真他媽的硬漢!」
卡特皺了皺眉,這一下拍得他差點沒摔回地上,肋骨又是一陣刺痛。
司機笑了幾聲後,掏出煙盒,叼了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煙霧後問道:
「行吧,那你要去哪?」
「只是要回城上。」卡特活動了一下發痛的手腕,語氣依舊平淡。
司機挑了挑眉,「剛好,我也要往城裡送貨,不如送你一程吧?」
卡特抬起頭,看了一眼這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遠處那輛大卡車,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擺擺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能回去。」
「別這麼見外嘛,兄弟!你看看你這身樣子,走回去?你還能再挨一頓揍不成?」
司機拍了拍他的背,「上來吧,反正順路,沒人會拒絕搭便車的機會。」
卡特又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甩了甩肩膀,忍著疼痛,邁步走向卡車副駕駛座,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上去。
司機關上車門,發動引擎,卡車的燈光劃破黑暗,沉重地向著城區駛去。
夜色如墨,車內的氣氛沉悶得像一口密閉的棺材,只剩下引擎的低鳴聲在空氣中震動,伴隨著偶爾從遠處傳來的幾聲警笛,一閃即逝,消失在這座不眠的城市裡。
卡特靠在副駕駛座上,身體僵硬,肌肉仍殘留著疼痛的記憶,每一次輕微的震動都牽扯到他受傷的肋骨,讓他感覺像是有人在用針一點點地刺入他的骨髓。
但最令他難以忍受的,並不是這些傷口,而是腦子裡揮之不去的畫面。
雷恩坐在奢靡的包廂裡,左擁右抱地談論著如何瓜分這座城市,語氣雲淡風輕,像是在討論天氣。
秘書站在車門旁,那帶著嘲弄的笑容,輕蔑地告訴他:「你以為這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嗎?」
飆車族們的吼聲還回盪在他耳邊,那些鐵棍揮下來的力道、撞擊到身體時的悶響、骨頭隱隱發出的抗議聲……這些感覺依然鮮明,像是被烙印在皮膚上的痛楚,難以消退。
卡特望向車窗外,月亮高掛在夜空中,潔白無瑕,冷漠地俯視著這座骯髒的城市。
它就像一個旁觀者,一個根本不在乎人間疾苦的存在,冷眼看著這片土地上的爭鬥、貪婪、墮落,而他,曾經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什麼。
這座城市的污穢,已經深深滲透到每一道裂縫裡,它不是一場需要修補的破損,而是一場根本無法挽救的腐敗。
他忽然覺得潔白是那麼遙遠,甚至從未真正存在過。
司機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沉默,像是一道無關緊要的風,輕輕地吹進他的意識裡。
「嘿,老兄,你還好嗎?」
卡特微微一顫,像是從夢魘裡被人猛然拍醒,他眨了眨眼,回過神來,視線從天上的月亮移開,看向司機那張滄桑卻帶著憨厚笑意的臉。
他想了一下,最終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語氣低沉而沙啞,「我也不知道自己好不好……但今天肯定不好。」
司機聳了聳肩,將方向盤微微轉動,駛過一個路口,語氣隨意地說:
「過一天是一天,對吧?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更好呢?」
卡特沒有回答,他只是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玻璃上,模糊而破碎,像是一個已經無法拼湊完整的人。
但他的心裡卻浮現出另一個聲音,低語著,冷冷地問:
——如果明天不會更好呢?
——如果這個世界註定只會越來越糟呢?
夜色繼續籠罩著這座城市,卡車繼續駛向目的地,而卡特,卻彷彿困在這個無邊無際的夜晚裡,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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