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劉玉託了媒人帶了聘禮早早地便去汪府過文定。
如今劉玉已然成了瞎子,汪家父母心裡自然老大不樂意,但是礙於劉家的勢力也不敢回絕,於是雙方過了文定,連大喜的日子也定下了。
然而未等到兩人成親的那一天,京中傳來一個對於劉府幾乎是毀滅性的消息。劉家長子劉勛遭讒言參奏,說是祭祖儀仗為九重天子之數,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被咸豐帝一怒之下斬於菜市口。
大少爺的死,也是小少爺再次強行為明睞小姐改命造成的。劉家缺了頂樑柱徹底敗了,夫人也瘋了。汪家強行把女兒嫁到越家。成親的前一日,汪小姐拼死逃出來,跑到破敗的劉府,要小少爺帶她私奔,然而小少爺已經心如死灰,斷然拒絕了汪小姐。
「不過那越家長子倒是真心傾慕汪小姐的,知道後,並沒有就勢強逼,只聽後來傳出,汪小姐說來世再報答越家,便投湖自盡了。」
碧兒嘆了一聲,「夫人瘋了後時常打罵小少爺,再後來,夫人也去了。劉家的人都說小少爺是災星降世,註定要永世孤獨,一個個遠離了那廢棄的宅子。小少爺因被強行開了天眼,通曉三界,不老不死。當年,我也不過是個9歲的小丫頭……」
「說起來,你也算和小少爺頗有淵源,那越家長子就是你太爺爺越先順。只是沒想到,你會和汪小姐這般相似……」越然怔怔地聽着,心裡早已是翻江倒海。
她想起爺爺怒氣衝天地讓自己遠離他;她想起那一晚,纏綿的時候他聲聲地叫着「明睞」;她想起那時自己罵他冷血,說他「沒有試過又怎麼知道爭不過」、「活該孤零零地一個人」。
她就像被人從喉嚨里灌了一壺苦酒,苦得整個胸腔都悶得難受。
他何嘗沒有掙扎,他只是太過認真,卻被這命運狠狠地報復,落得他最不想要的結果——只是那掙扎、那溫柔、那傾慕全不是為她。
床上的碧兒拉着越然的手,眼神切切:「丫頭,答應我,代我好好兒照顧少爺。或許冥冥之中你就是那汪小姐投胎來找小少爺的,他這一輩子實在是太苦了……」
越然愣愣的,腦海一片茫然。
碧兒見她不答,聲音忽然就帶了淒楚:「丫頭,你忍心讓我死不瞑目嗎?」
「我答應你……」瞬間,碧兒的臉煥發出一種神采來。她抬眼看着床邊的劉朗潤,微笑的樣子宛若少女:「小少爺,碧兒先走一步,不能再繼續服侍您了……」
油盡,燈枯,劉朗潤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個親人也不在了。
越然含着淚站了起來,默默撿起了地上的匕首。
劉朗潤側耳,忽然聽到血管割裂的聲音,他淡漠的臉終於有了驚惶之色,上前便要抓住她的手,卻被她反手握住。只覺得手腕一痛,血管也被割開。
越然將流血不止的傷口同他的覆在一起,伸手往口袋中一掏,一枚暗沉的、宛若眼珠的石頭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
「爺爺在越家先祖的墓中找到的就是這個,天眼石。若是有陽年陽月陽日陽時陽刻的人將血液渡你,同時用天眼石封住,你便可再也不用受先知之苦。」越然粲然一笑,「我無意中從爺爺那裡偷拿了這個,本也是想為你封眼,卻沒想到……也罷,或許我真的是來還債的……」
劉朗潤心中一片驚惶,卻怎麼也掙脫不開。他聽見她的呼吸有些紊亂,似乎有什麼,撲簌簌地落在她的衣襟上。
越然哽咽着:「我……我想再看看爺爺,我想跟阿健說對不起……我希望你會老、會死,以後再不用被命運所操縱,我……我喜歡你。」
一顆清涼的東西像水一樣漸漸融入他的印堂中,那些在他腦海中跳躍的景象漸漸灰黑,直至不見。
民國十一年。
秋深露重,槐樹下仍舊是那個年輕男子。已近中午了,仍舊有一大群男女老少圍着他,他十分耐心地一一回答,忽然被人拉住了袖子:「朗潤,該回去吃飯了。」
他點頭一笑,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如今的他再無未卜先知的能力,若是不看卦象,他也不知道今日出門是否大吉或是大凶,更不知道如今陪在他身邊的丫頭,還會在他耳邊唧唧喳喳多久。
然而,他卻不想用卦象去算,就這麼接受命運賜予的,然後努力掌握能夠掌握的。不問前程,不求結果,只願有生之年,執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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