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時,他們終於跌坐在一片焦黑的曠野中央 。這裡顯然經歷過戰火,焦土上散落着折斷的箭矢和破碎的旌旗。
葉晨的手指突然觸到黏膩的溫熱,低頭一看,裴觀景的衣襟已被鮮血浸透,在晨曦中泛着暗紅的光。他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手指發顫地扯開裴觀景的外袍,麻布撕裂聲在曠野中格外刺耳。
當看到那道從左肩貫穿至右腹的劍傷時,葉晨猛地咬住下唇,鐵鏽味在舌尖蔓延。
"不......" 葉晨的聲音破碎得像風中的紙鳶。
他顫抖着解開隨身攜帶的藥囊,止血粉撒落在傷口上時,裴觀景的身體突然抽搐了一下。
葉晨的眼淚砸在焦土上,濺起細小的塵埃。
他想起當年在軍營里,裴觀景曾為他示範如何處理箭傷,那時他的手穩如磐石,而此刻自己的指尖卻像秋風中的枯葉。
"裴觀景!" 葉晨突然撲在他胸前,聽着那微弱的心跳聲。
早知道這樣,當初離開京城的時候,他就不和裴觀景置氣,他現在好怕這是他與裴觀景的最後一面。
此刻葉晨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懷中這具逐漸冰冷的軀體,和遠處隱約傳來的馬蹄聲。他發瘋似的扯開自己的內襯,用牙齒撕成布條,血腥味混着藥粉的苦澀在空氣中瀰漫。
包紮完最後一道傷口時,葉晨的指甲縫裡全是血垢。他想帶裴觀景離開這裡,但起身時還是被他的體重帶的一個踉蹌倒地。
一種無力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為什麼,每次在他覺得能過上好日子的時候,這老天爺就要來和他開玩笑,將他兩個所愛的人都置於生死不明的地步,徒留他一人擔心後怕。
"裴觀景……你起來……" 葉晨蜷縮在裴觀景身旁,將臉埋進他未染血的頸窩,他能感覺到裴觀景的體溫正一絲絲流逝。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葉晨淚眼朦朧中,他竟然看到了遠處有人走近。
原以為是追兵逼近,葉晨的心猛地一緊,身體瞬間緊繃起來,警惕地盯着遠處。可後來擦乾淚水仔細一看,竟然是淮安王劉瑾的一名親兵。
而這名親兵,葉晨在王府恰巧見過一面。
……
裴觀景在劇痛中猛然睜眼,殘月的清輝正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竹影。
案頭油燈將熄未熄,火苗在穿堂風中搖曳,映得四壁的粗陶瓮泛着幽光。他渾身的傷口像被火舌舔舐,尤以右肩為甚。低頭看了一眼,那裡纏着泛黃的紗布,隱隱滲出暗紅血跡。
掃視一圈,屋裡就只有他一個人。
此刻月光正照在床前的青磚上,映出一道乾涸的血痕,蜿蜒如蛇。
「阿晨!」
回想起昨夜的情形,裴觀景低喚葉晨的名字不見回應。他踉蹌着起身坐起來,額角冷汗直冒。
顧不得坐起來時身上傷口崩裂傳來的劇痛,他雙手撐着床沿,咬牙忍受着,然後急急地將雙腳落到地上,搖晃着站起身往前沖。
一把掀開垂在門上的門帘子,入目所見就是一個簡陋的堂屋。
有人聽到聲響轉過了頭來。轉頭見他,男人便面戲色:"受了這麼重的傷,裴公子一天就能甦醒,可真是生龍活虎啊?"
他認識我?裴觀景皺眉,此刻實在無暇回答,只是急切地問:"阿晨,在哪裡?"
那人挑眉打量他,繼續慢悠悠地削着手中的竹篾:"你找他幹什麼?"
裴觀景急得攥緊衣角,下床就要衝出門去:"他是我未婚夫人,我怎能不找他?你沒見到他嗎?" 說着,他着急地拉開門,又回頭看向那人,"你見過?"
那人看着裴觀景着急的模樣,倒是不急不慢地起身,圍着他踱步:"見過又怎樣,不讓你見他又怎樣?"
聞言,裴觀景以為這人將葉晨關押,右掌瞬間運氣,準備致命一擊。
突然,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聞聲轉身望去。
神定間,他看見葉晨站在院門口,手持藥碗,臉上的傷口還滲着血珠。
他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低頭盯着地面,手指緊緊攥着碗沿。
裴觀景也定定地望着他,突然彎腰與葉晨視線齊平。
"你可好?"
"你醒了?"
兩人同時開口,一個急促,一個擔憂。
葉晨臉上昨日被箭羽劃傷的傷口還未結痂,裴觀景心中一痛。
他輕輕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環住葉晨:"阿晨。"
葉晨雙眼發燙,正想放下湯藥回抱時,屋內傳來聲響:"我說你們兩個,當我不存在?"
葉晨猛地推開裴觀景,裴觀景因傷後退兩步,疑惑地看向那人。
那人一身粗布衣,絡腮鬍遮住半張臉,黝黑肌膚透着莊稼人的質樸,卻又能認出裴觀景身份。難道他是某人安插的探子?
正想詢問,只見葉晨恭敬地將湯藥遞給那人:"父親,快喝藥吧,受了傷喝藥好得快。"
裴觀景頓時一愣,再次細細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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