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裴永尚和樓俞之間的戰爭正式爆發,一時間京城附近戰火紛飛,死傷無數,不少黎民百姓開始南下逃難。
雲州和崇州等地,一時間湧入了大量流民。
最近流民太多,劉瑾整日忙着處理流民的安置事宜,獨留葉晨一人在王府。沒有天乾的信香安撫,孕期的坤澤本就敏感多愁,之前葉晨還沒太多感覺,可如今這種情緒愈發濃烈。
酸澀之感在心尖蔓延,他坐在院中的鞦韆上,眼神放空,盯着院中的桃樹,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想着此時京城裡的裴觀景在做什麼。
京都,攝政王府問心齋內。
「安插的探子最新消息為何遲遲沒有上報?」 裴觀景目光冰冷,緊緊盯着跪在地上的默昇和默俞兩人。
默昇雙手抱拳,恭敬地回道:「回少主公,安插在滄州的探子已被樓俞等人悉數拔除,而且在雲州安插的探子現在也被他一一查出。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將剩餘的探子全部找出來。」
裴觀景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暗自思忖,這樓俞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知曉這麼多探子的信息。況且這些探子,有些都是自己安插了多年的,除非……
默俞接着說道:「少主公,是不是有人與我們作對啊?這些探子的信息,都是王爺和您才能知道,他們彼此之間都不知道對方身份,哪有這麼容易就被那樓俞找出來?而且他遠在滄州,最近還得知了不少關於攝政王府的事,就連前些日子派出去的暗衛,都被樓俞設伏一一斬殺。」
「好了,不要說了,看來我們王府是出了蛀蟲。」 裴觀景眼神逐漸變得幽深,看向院中的景色,陷入沉思,默不作聲。
幾日後,裴觀微一身錦衣被血水浸染,狼狽不堪地摔倒在攝政王面前。裴觀景站在一旁,神色堅定地指着裴觀微,對裴永尚說道:「義父,難道您想要自己的基業就此拱手讓人嗎?」
裴永尚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沒有說話。裴觀景和裴觀微都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如今要殺掉其中任何一個,他都會心疼。但成大事者,自當果斷,於是,裴永尚放下茶杯,轉頭閉眼,沉聲道:「你自行處理。」
此話一出,裴觀微趴在地上,突然大笑起來:「真是可憐,這天下永遠都不會是裴家的。為什麼你們就看不明白呢?有能力的時候,你不做,現在別人來搶了,你才想起來。可惜已經晚了。」 說着,裴觀微嘴角滑過一絲血絲。
裴觀景揮了揮手,身後的人便將裴觀微拖走了。
離開院子,裴觀景在一旁看到了捂着嘴痛哭的林家小姐,如今她是裴觀微的女人。裴觀微這些年為王府出了不少力,可大戰在即,他將探子信息暴露給樓俞,這個罪名終究是逃不過。
裴觀景讓人將她拉走,裴觀微扭頭不再看她,這一次,他輸得徹底。
時間轉瞬即逝,已到二月年關。
然而,京城上下被一股濃重的壓抑氣息籠罩着,死亡、飢餓、戰爭,這些殘酷的場景在這片土地上不斷上演。只要戰爭不止,這片大陸的殺戮就永遠不會停止。
但很快,一件意外之事發生,驚動了整個天下。崇州土地富饒,素有江米之地的美譽,裴觀景向來不擔心在淮安王庇護下的葉晨。可看着探子送來的密信,他生平第一次,心如死灰。
淮安王府遭遇夜襲,小世子被擒,下落不明。能做出這種事的,除了樓俞,裴觀景一時間想不到第二個人。
崇州軍大敗,被臨州軍占領,很快崇州易主,而傷重逃亡的淮安王也下落不明。自此,裴觀景和樓俞的戰爭全面爆發。
對戰軍前,裴觀景手持長槍,目光灼灼地盯着樓俞,質問道:「阿晨呢?」
樓俞反而反問:「這我不該問你嗎?連個坤澤都保護不了,你算什麼天乾?還想將他困在身邊?」
聽不出樓俞話中的真假,但裴觀景頓時血氣上涌,與樓俞對打了許久。兩人都受傷慘重,這場陣前的衝突才得以結束。
自此,再也沒有葉晨的消息,他仿佛無端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是夜,裴觀景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朦朧睡去之時,他仿佛置身於瀾州軍營。天空中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他身着白衣黑裘,一路前行。來到一頂帳篷外,他伸手,緩緩推開那層厚厚的夾棉帘子。
撲面而來的暖氣中,有一個俊俏少年半伏在桌案上。
聽到推門帘的聲音,少年欣喜地回頭。那少年有着如葉綠鬢,如花般嬌艷的容顏,面容清俊,起身快步迎來,欣喜地說道:「師父,你回來啦?」
裴觀景忽然驚醒,酒醒了大半。
帳中銀燭高燒,光影綽綽。而屋外寒風呼嘯而過,雪花紛紛灑落。
又是冬日了。他忽然單手掩面,淚水從指縫間悄然滑落。
五年了。阿晨,你到底是死是活?若是死了,為什麼從來不見你託夢於我?若是還活着,你又怎麼能忍心讓我一人孤獨至此?
閉上眼,裴觀景想起了當初他帶着葉晨逃出安城時的情景。
他們的逃亡之路並不順利,中途遭遇了敵軍的伏擊。原本他緊緊拉着葉晨的手,可不知何時,那雙手鬆開了。明明當初身負重傷,他也未曾鬆開,可為何……
不知道到底是他先放開的,還是葉晨掙脫開的,總之到最後,他發現身旁已無葉晨的身影。等他解決掉面前所有的敵軍人馬之後,開始四處尋找葉晨的蹤跡,然而,尋遍四周,依然不見葉晨的身影。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又是如何離開的。也許有人看到了,但此刻卻無法告訴他。
循着記憶,他來到了那個村莊。村子被白雪覆蓋,模糊不清,一望無際,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遙不可及。因為他不管向前走多久,都好像觸不到那些屋子。
在葉晨被擒走後,裴觀景一直四處打探他的消息,又害怕他混入軍營遭遇不測。每次打掃戰場的時候,他都提着一顆心,一遍遍地檢查着地上所有的屍首,還總是叮囑手下人留心與葉晨一般大的人。終於,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地上這麼多的屍首中,沒有葉晨。
只是,一顆心很快又再次懸了起來。如此亂世,他一個坤澤,能去哪裡?會不會途中遇到游兵散勇,被人殺害?或者根本無法填飽肚子,餓死在荒郊野外?
裴觀景不敢再想。他只是上馬疾馳,繼續四處尋找着葉晨。然而,找了好多天,依然沒有找到。最後,倒是他的部下找到了他。
京都需要他,百姓需要他,可在裴觀景心中,葉晨又何嘗不需要他呢?
即使每次都被裴永尚召回,但裴觀景卻越來越不想在京都久留,因為他覺得葉晨一定在某個地方,瞪着眼睛,滿心期待地等着他去找他。
即使攝政王背信棄義,但仍舊有餘威,還是有源源不斷的有人馬繼續的被招募了進來。
裴觀景依然是軍中的最高統帥。
他回到了軍中,一面繼續朝着滄州的城池一路進攻,一面持續不斷的派出了人馬尋找着葉晨。
只是這一尋找,就是五年。
五年中,有時候他也在想,世間雖然大,但葉晨終究只是一個坤澤,他能去哪裡?又怎麼可能他派了這麼多的人馬出去尋找他,竟然是連他的一絲消息都沒有打探到?
一個坤澤還是孕期的坤澤,他幾乎不敢想,沒有他的保護他會遭遇什麼。
莫不成,他真的是,已經死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裴觀景越來越麻木,心中的猜想被無限放大,如同暗處滋生的藤蔓,瘋狂蔓延。
裴永尚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力與地位,不斷讓裴觀景執行一些殘忍嗜殺的任務,他變得越來越手段狠辣,不顧蒼生。
自己學醫難道就是為了幫助這讓的劊子手嗎?
看着又是反抗裴永尚的人被他斬殺,裴觀景開始深思。
這年二月晚冬,雪紛飛如鵝毛般紛紛落下,血水染滿了整座城池。
京都被攻破了。
終於,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他不願再為裴永尚守護這個腐朽的京城,也不願繼續充當裴永尚手中的利刃。
他要去找葉晨。
於是,他毅然決然地放棄了駐守京城。
一時間,京城防線崩潰,陷入混亂,樓俞的軍隊如潮水般湧入,京都淪陷。
裴觀景獨自一人站在城牆上,身着沾染了血污與塵土的戰甲,髮絲在風中肆意飛舞。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遠方,就那樣定定地等待着樓俞的到來。
城樓下,樓俞率領着軍隊,抬頭看到了裴觀景,臉上滿是不解。他不明白,曾經那個叱咤風雲的裴觀景為何會落得如此境地,為何會放棄抵抗,站在這城牆上等死。
樓俞揮了揮手,示意士兵將裴觀景拿下。裴觀景沒有反抗,任由士兵們將他押解下去。
隨後,裴觀景被關入大牢。
陰暗潮濕的牢房中,裴觀景蜷縮在角落裡,眼神中透露出幾分解脫,似乎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而樓俞在占領京城後,野心膨脹,已全然掌控天下大勢。
在眾人的簇擁下,他登上了皇位,宣布稱帝,改國號為常。
為了穩固自己的統治,他決定斬殺攝政王裴永尚。
裴永尚被帶到刑場時,往日的威嚴蕩然無存,一身囚服髒亂不堪。但一切都已無法改變,隨着劊子手手起刀落,裴永尚的頭顱滾落,一代梟雄就此落幕。
而之後就是裴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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