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再快一點!
只要再快一點,他就可以逃離這個地獄,一個讓他身上刻滿恥辱的地方。
穆爾在夜色中一步步躲開那些人群的視線。月光灑在他精緻深邃的面龐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樑、線條分明的薄唇。那雙湛藍色的眼眸,恐懼與決絕占據了大半張面孔。
突然,軍營前方的帳篷里伸出一隻布滿老繭的大手,一把將穆爾拽了過去。青山迅速捂住穆爾的嘴,另一隻手緊緊攬住他的腰,帶着他躲到營長身後,動作敏捷輕柔,恰好躲過了正在巡查的士兵。
穆爾沒有掙扎,因為一股熟悉的芳草清香瞬間湧入鼻腔,比那雙手更快抵達他的感官。這是青山身上的信香。
等到巡查士兵離去,青山緩緩鬆開手,手微微顫抖着,卻又恰到好處地落在穆爾身旁,聲音自責又焦急:「六皇子,屬下救駕來遲。」
穆爾瞬間紅了眼眶,自他在狼族和天啟交戰的戰場上失蹤後,這還是第一次聽到熟悉的狼族母語。他緩緩回頭,看到青山那深邃的眼眸中,棕色的眼珠正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
青山是狼族和天啟的混血兒,自幼在狼族受盡欺辱。穆爾是在一次奴隸售賣會上,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那天,十四五歲的穆爾身着白色狐裘,氣質高貴,身姿優雅地大步走進奴隸市場。他出手闊綽,瞬間被奴隸販子們簇擁着走進斗角場。在那裡,青山被互相廝殺的天乾劃開肚子,鮮血汩汩流出,只能等死。恍惚間,他看到穆爾如同仙子下凡,朝他走來。
「他,多少錢?我要了。」 穆爾清脆的聲音響起,就此改變了青山的命運。
他從一個遭人唾棄的奴隸,搖身一變成了六皇子的貼身侍衛。
此後,青山招惹了不少喜歡穆爾的狼族部落公子們的嫉恨,他們明里暗裡給他使絆子,欲置他於死地。但青山全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曾經那個眼中有光的仙子,怎麼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眼前的少年,眼中的光芒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仇恨與怨念。穆爾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青山臉上的灰土,白皙的手瞬間染上塵埃。
「青山,你怎麼來了?哥哥呢?他是不是也來了?」
青山小心翼翼地握住穆爾的手,說:「狼王前方戰事吃緊,並未前來,只派了暗衛接應。屬下現在就帶您離開這裡。」
「好。」
此地不宜久留。青山帶着穆爾在軍營中左繞右繞,兩人身為在狼族雪山長大的後裔,骨子裡有着無畏艱險的血性。他們藉助軍營中流淌的急流,順勢而下,來到最近的城鎮落腳。
就在他們離開軍營範圍的瞬間,軍營里吹響了號角,很快又停止了。
看來,何沐銘發現穆爾已經逃離了。
穆爾垂眸,費力地將身上沾滿水的沉重鎧甲脫掉。青山見狀,立刻上前,雙手穩穩地接過鎧甲,動作迅速地將自己的鎧甲一同扔進河流中。
就在這時,青山愣住了,他看到穆爾腹部微微隆起的弧度,脖頸後的天命,失去了鎧甲氣味的掩護,穆爾身上原本的雪蓮清香,此刻竟染上一絲酒香,那是天乾留下的標記。
青山瞪大雙眼,心臟猛地一縮,連忙扶住穆爾搖搖欲墜的身子,喉結滾動,艱難地問道:「殿下,您……」
穆爾不屑地冷笑一聲:「被狗咬了。」
兩人來到青山提前安排好的農戶家。
為了避免被何沐銘抓住,青山早已和農戶打好招呼,稱他們是來天啟經商的草藥販子。因青山混血的身份,往返兩地較為方便,此事也是穆爾的哥哥穆菏澤交給他負責的。
青山在接到任務的第一天,就來到天啟偽造了身份,第三天借招兵買馬的機會進入軍營,成功定位了穆爾的位置。只是沒想到,穆爾竟被何沐銘玷污,還懷了孕,如今已經顯懷,孩子怕是已有三個多月。若打掉孩子,殿下必定要遭受不少罪。
果不其然,穆爾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後,隔着屏風,聲音冰冷地吩咐道:「去買一副打胎藥,要藥效最猛、見效最快的,快去!」
青山頓了一下,然後輕聲勸道:「殿下,如今天色已晚,城門明日才開,明日一早我就進城買藥,可好?」
穆爾雙手緊緊捏着床鋪,忍了許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好。」
一直以來,青山對穆爾的要求有求必應,可唯獨這次,他不能答應。他怎能眼睜睜看着殿下傷害自己的身體?於是,他將打胎藥換成了見效最慢、對身體損傷最小的藥。
一大早,農戶們和他打招呼,青山笑着回應,稱這是給殿下補身體的藥,打消了眾人的疑慮。
只有回到狼族,才能買到洗去標記的藥。在天啟,坤澤不能洗去標記,且這種藥屬于禁藥,況且以他們現在的身份,根本無法接觸嘆氣境內的秘藥。
「有消息嗎?」
一大早,青山就進城打探消息。何沐銘得知穆爾帶着孩子離開軍營後,立即封鎖了天啟和狼族的通道,還派了多隊人馬在城門口逐一排查。
聽着青山帶來的情報,穆爾面不改色地將湯藥一飲而盡。以往,他最討厭喝藥,沒有糖或蜂蜜,絕不肯喝下這麼一大碗。可如今,穆爾早已沒了半年前的嬌蠻模樣。
他掃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青山,繼續問道:「哥哥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我在天啟賊人的軍營快半年了,你們怎麼現在才得到我的消息?」
在被何沐銘俘虜的那一夜,穆爾便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狼族六皇子。
他身形纖細如蘆葦,在屋內透進來的日光下,精緻深邃的五官顯得愈發蒼白。高挺的鼻樑、薄如蟬翼的嘴唇,此刻抿緊着。淪為何沐銘的禁臠,成為一個僅被視作生育子嗣工具的坤澤,這是他此生受到過最大的屈辱。
進入軍營的最初的一個月里,穆爾每日都在等待狼族的消息。最終,他沒能扛住,意外失去了部分記憶。
而在他失憶期間,何沐銘竟厚顏無恥地宣稱穆爾是自己的夫君。一直以為中原人向來注重禮儀,可何沐銘的行徑,無疑掀開這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的真面孔。
儘管過程波折,兩天前,穆爾在窗前收到狼族傳來的密信。他與狼族裡應外合,趁着葉晨獨自前來,打暈對方後成功脫身。
只是讓穆爾沒想到的是,前來接應他的人竟是青山。
一個在沒能保護好主子的情況下,不僅沒被哥哥賜死,還被委以營救重任的奴隸。
穆爾心中滿是疑惑,可眼下,當務之急是打掉肚子裡的孽種,只有這樣,他才能回到狼族。在狼族,失去清譽並非不可饒恕,但懷上天啟人的子嗣,無疑是奇恥大辱。
「好像是何沐銘軍營里的一名軍醫,說是從京城裡來的。」 青山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後說道。
「京城裡來的?」 穆爾蹙眉,他那艷麗脫俗的絕美容顏陷入沉思。
片刻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角輕輕上揚,發出一聲冷笑:「原來,天啟內部也是紛爭不斷,真是一群狗咬狗的東西。」說着,穆爾隨手將一旁喝完的藥碗掃落,碗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緊接着,他腹部開始隱隱作痛。
穆爾不想讓青山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咬着下唇,臉色蒼白,連忙轉過身,對着青山揮手,大聲道:「出去,你快出去!」
青山默默地將打碎的碗收拾好,走出房門。他沒有走遠,而是靜靜地站在門外,聽着屋內穆爾傳來的痛吟聲。為了不讓農戶聽到,穆爾咬着手帕,發出細碎的呻吟。
那痛苦的聲音持續了許久,突然沒了動靜。青山心中一驚,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推開房門。只見穆爾面色如紙,額頭上滿是冷汗,嘴角微微顫抖,已然失去意識。
藏青色的床鋪被鮮血染得觸目驚心。
青山想起今日大夫的醫囑,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只見穆爾下半身的白色褻衣被鮮血浸透,雙腿間一片狼藉。青山的雙眼瞬間布滿血絲,心中頓時湧起無盡的憤怒。
總有一天,他要讓何沐銘血債血償!他青山對着長生天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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